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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帮帮主史从文为夺回丰剑,起初就分派了三拨人上吉山,一路由长老费青弦带领;一路由长老殷伏都带领,从正面攻山;一路由长老邬景天带领,引五百名好手,从险路上山,占据要塞。

念及道义,史从文不愿与吉山派发生械斗,他知费青弦一向不崇尚武力,因此先派费青弦与吉山派协商,可惜尽管费青弦是个老江湖,还是着了岑莫言的道,之后不得不另行设法,以武取胜,争夺宝剑。神箭帮和山贼出现,岑莫言重伤,倪安溏、罗央青和毕坚受命抢夺宝剑,致使吉山派自乱阵脚,三千弟子尽数下山,弃关隘无人把守,各路意外交织,方使虹帮有可乘之机,邬景天才可寻隙带人登山,占领隘口,与殷伏都形成上下夹击之势,兵不血刃地夺回丰剑。

雷徽韾、岑芸殿母子已趁乱逃走。

虹帮请来的大夫医术的确精湛,又加费青弦内力深厚,救治后现已可下地行走。

在费青弦的强力坚持和担保之下,殷伏都本想将温情和姜奉一关押,最后让步将二人送往虹帮总堂,由费青弦和鲍怀英及十名弟子监管着。

虹帮总堂位于魁州偏西绥合郡榆柿县大兴乡,距离吉山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里虽不算闹市,也还有几条街道,只是街上既无商铺,也无行人,都是三三两两的虹帮弟子。走进议事堂,堂里站着几十号人,都是一身乞丐装,堂下几十人想必是魁州的舵主、堂主和香主,堂上还站着一个白发飘飘的老者,应是虹帮长老钟山雾,他是个跛子,拄着铁拐棍。而两位坐着的,自然就是虹帮帮主史从文和他的夫人张梦辰。

史从文拿着丰剑仔细端详,像是着了迷,啧啧称奇着,他的年纪与姜奉一相仿,五十多岁,面相却比姜奉一老得多,只看他的脸,不像是个诡计多端之人。

见温情和姜奉一被人押着进来,帮主夫人张梦辰忙走下台阶,亲切地挽住了温情的手道,“温少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请恕罪。”她在温情的生日宴上见过温情,自然认得。

温情故意瞥一眼殷伏都,道,“史夫人,您放心,您手下的人把我们从吉山远道护送而来,可比远迎更礼貌得多。”

张梦辰瞪一眼殷伏都,忙亲自给温情设座。张梦辰已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妇人,对温情这样的小姑娘还如此以礼相待,温情倒对她颇有好感。然而殷伏都被掌门夫人瞪眼,也毫无羞愧之意,加上他一直无礼且又拿了温情的墨剑,不肯归还,温情对他真是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史从文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台下还站着两个人。温情是个漂亮姑娘,自然引人注意,可史从文却对姜奉一更感兴趣,他认识姜奉一,农族被灭以前,他曾在农岭见过姜奉一几面,虽然十年过去,还能一眼认出,他赶紧把剑放在一边,走下台阶,拱手道,“姜护卫,别来无恙。”他尚不知晓姜奉一已是天机楼楼主,事实上,江湖上也少有人知。

姜奉一对殷伏都的无礼并不太在意,天机楼一向与虹帮互通消息,虹帮弟子遍天下,天机楼许多消息还是依靠虹帮打听到的,厘国各州郡内,虹帮分舵分堂与天机阁、天机亭来往甚密,虽非他亲自操办,但他对虹帮弟子仍心怀感恩。自农族被灭以后,十年来还不曾与史从文会晤,尚未表达感激之情,今日得见,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因此忙热情地说,“史帮主,多年不见,虹帮又壮大不少,可喜可贺。”

温情看史从文对丰剑如此贪恋的样子,就对他并无好感,只想让他把宝剑速速归还,然后与姜奉一尽快离开,因此她说,“费长老与我有约,农族丰剑不论谁得手,都需交由史帮主裁决,如今宝剑已在史帮主手上,帮主知道,丰剑千余年来,一直归属农族,还请帮主相助,归还宝剑。农族上下,定当感激。”

史从文当然不想拱手将丰剑送给温情,在虹帮总堂,哪怕有姜奉一这样的绝顶高手在场,也奈何他不得,何况农族已经名存实亡,就算他吞下丰剑,农族也只能干瞪眼,对他无计可施。因此说道,“丰剑本属于农族,自是没错。可自十年前农族被灭,丰剑一直流落江湖,成无主之剑,如今我虹帮为了它,不但去了一万两银子,还害得我虹帮兄弟丢了十几条性命。因此从今往后,虹帮就是丰剑的新主人,除非有人有本事再从我史从文手里夺走宝剑,否则它将一直是我虹帮镇帮之宝。”

温情气得从椅子上跳起,他已见识过殷伏都出尔反尔,本以为一帮之主应是深明大义之人,可没想到竟也是强取豪夺之辈。一时也不管高手环伺,就直接骂起来,“还说什么虹帮是名门正派,依我看,都是一帮鼠辈,比什么神箭帮,山贼土匪还不如!人家至少还不掩饰,懂礼貌,不像你们虹帮,明着抢了东西,还找诸多借口!”

殷伏都听她辱骂,不但不怒,反而还笑了起来。

张梦辰急忙从椅子上下来,牵着温情的手,柔声安慰道,“温少主,您误解史帮主了。您知道,我从农岭回来,还不多久,对农岭的情形略知一二,现今农族上下,仅有百余名女子,且这些人中,并无一两位武艺出类拔萃的,当日淳于墨闹事,要不是各派出手相助,还不知道情况会败坏至何等地步。后又遇贼匪盗取经书,在农岭任意横行,尽管各派尽责尽力,最终还是让贼匪逃之夭夭。因此我们是想,若江湖人知道丰剑藏于农岭,我们担心农岭从此再无宁日,恐怕还会给蓝大统领等人带来杀身之祸。史帮主的意思,是想暂替农族保管数日,虹帮虽不才,但也有几个武艺高强之人,会拼死保护丰剑周全,您也看到,吉山派图谋不轨,最后也是惨败在虹帮手下,丰剑又完好无损地回到虹帮手里。如若少主信得过,丰剑就留在虹帮,待江湖太平了些,虹帮再双手奉还,您意下如何?”

温情听张梦辰的口气,明面上是为农族着想,实际上仍是想霸占丰剑,欺负农族无人,只是说的委婉罢了。看样子,虹帮是铁了心不打算归还丰剑,她朝姜奉一使了使眼色,想让他故技重施,用内力把丰剑夺过来,姜奉一面有难色,丰剑距他有三丈多远,他的内力只可触及一丈以内,此时只能望洋兴叹。温情本想飞过去抢在手上,可就算抢来了,也带不出虹帮的大门,低头又心生一计,只得等到入夜,再悄悄偷走,史从文和张梦辰总不能抱着宝剑睡觉吧。于是只好说,“史夫人想得周到,那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到时宝剑可不能不还给我们。”

张梦辰自然满口答应,又客气地留她二人多住几日,温情赶紧就坡下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叨扰一晚,明日一早离开,我们还得去寻失窃的经书,就不多打扰了。”

入夜,史从文和张梦辰起了争执。

张梦辰骂道,“丰剑乃不祥之物,你看它十年来,从农岭首次出山至今,短短十来天,就有几十条人命因它而死。若是你们虹帮悄悄地把它夺了来,藏在总堂,那也就罢了,不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来偷来抢,可你们现在倒好,弄得尽人皆知,连原主人也找上门来,你还厚颜无耻地据为己有,堂堂虹帮帮主,号称统领百万弟子,却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训辱骂,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脸。”

史从文冷笑道,“我早就被人骂惯了。几十年都忍过来了,还忍不了一次?三四十年前你骂我,那时候你不也是个黄毛丫头吗?你是怕丢脸,你这辈子就是为脸面活着,你今天在议事堂,明明与我想法不同,你也要替我说话,你是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夫妻吵闹,给你丢脸。你想要我把丰剑物归原主,也是碍于脸面,怕人说你丈夫身为虹帮帮主,却做强取豪夺的勾当。你就连嫁给我,也是为了脸面,难道不是吗?东门世家大当家表妹的女儿,嫁给虹帮帮主继承人,也算给你长脸了不是吗?你生在东门世家,难道不知丰剑之宝贵,天底下能与之抗衡的兵器有几个?虹帮兄弟拼了命夺来的,岂可轻易送人!宝剑在我虹帮,我看谁敢来偷来抢,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梦辰也冷笑道,“你霸占丰剑又有何用呢?你已经是虹帮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你还想做武林盟主,做皇帝吗?”

史从文道,“我自有妙用,无需你操心。”说罢,持剑去另一房间就寝。

他们夫妻俩分居已有三十多年,因不能受孕,膝下无儿女,至于病因,碍于情面,未让大夫瞧过,只偷偷领养了一个女婴,取名史可可,对外却说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现在已长到了二十多岁,世上除他二人,无人知晓史可可是领养的遗孤。因经常见他二人吵架,史可可从小惧怕他夫妻二人,现在长大了,人也变得孤僻,跟他夫妻二人也并不亲密,夫妇二人反过来又因史可可神思疏远而相互指责,争吵也就更多。

夜已深了。几乎没有月光。夜很黑。

张梦辰睡不着,在后院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看见温情和姜奉一两人朝史从文的卧室飘去,她没有喊叫,也没有追上去,只当做没看见,飞快地闪身在一旁柱子后藏了起来,待他二人飘远,她又走了出来。

她继续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忽见两个人影在一颗古树下缠绵,一男子正忘情地亲吻着一个女子,两只手也不老实地在女孩身上忘情地胡乱摸索着,女子也乐在其中,嘴里小声地发出嘤嘤声,身体软绵绵地从树干上慢慢滑到地面上。仔细看时,那女子像是她女儿史可可,而那个男子似乎是隔壁石核郡的堂主郝晋,可是她太不确定,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近些,直到距离那二人只有十几步远,才停下来,看得清楚,两个人影正是史可可和郝晋。她心里窝火,女儿千金之躯,怎么会跟一个小小的堂主夜半厮混?要厮混也该是那个孔武有力的长老邬景天,至少也应该是一个舵主。她虽有意呵斥,一时被他两人旖旎缱绻吸引住,想起了年轻时与史从文的浓情蜜意,竟有些下不去手,直到郝晋准备脱下裤子,她才捡起一块石子,准备抛出去,将二人吓跑。

正当此时,史可可忽而说道,“晋哥哥,不要,你不要进去,我们就只接吻,好不好?”

郝晋显然不乐意,他坐起来,像是在生闷气。张梦辰知道,此情此景,若男人真的生气,那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男人肯定不爱这个女人;若男人一点也不生气,那他肯定也不爱她,只有一种情况例外:男方提出一个坏坏的条件。

郝晋果然提了,史可可也照做了,两人忍住笑,热情地拥吻起来。

张梦辰很感意外,史可可在她和史从文跟前从来不主动说话,就算问她话,她也是问一句答一句,问两句三句,她也只答一句,可在郝晋面前,她竟如此活波,笑得如此天真烂漫,语气语调如此温柔多情。张梦辰知道,这一对小情侣是相爱的。

可她仍然把石子朝天空扔去,石子不偏不倚,就落在两个年轻人缠绵的老树上,又带着几片落叶,掉落在她两人的身旁,史可可和郝晋吓得惊慌失措地赶紧逃了。张梦辰打算明天找史可可谈一谈,是该给她许配一户好人家了。

史从文的房间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姜奉一对史从文心怀感恩,不愿使出七星剑,一来怕损坏屋内陈设,二来不愿失手伤了史从文,他只想拖住史从文,以便温情趁机取走丰剑。然而史从文的武功却丝毫不亚于姜奉一,他见姜奉一双掌拍来,竟不闪不避,运起五成内力举起双掌对接。姜奉一拍出的农族掌法中蕴含七成内力,未等触及史从文的手掌,他就觉一股强风扑面而来,心知不敌,便迅速将内力增至八成,猛力推出。四掌相对,激荡起周身空气翻腾,竟掀翻桌面两株小树和一盏小灯等一应物事,温情本伸手取剑,一不留神,也被掌风掀倒在地,丰剑也被震落于地。温情正想爬过去将宝剑抢到手里,不料史从文身形更快,早将宝剑拈在手里,姜奉一见史从文只顾夺剑,无意伤温情,心下稍安。须臾,院子里风灯亮起,虹帮几十名弟子围了上来。可是张梦辰并不打算去一看究竟,她断定,一定是温情和姜奉一打不过史从文,被抓了个正着。

不出所料,温情和姜奉一被铁链绑了起来,在几个长老的羁押下,正送往议事堂。张梦辰摇了摇头,用铁链绑住农族少主和护卫星,若传出去双方颜面往哪搁!她为丈夫的莽撞感到无可奈何,何况温情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也为丈夫不懂得怜香惜玉感到无可奈何,张梦辰又摇了摇头。很多次她不想去管史从文的事,可那毕竟是她丈夫,他的福祸,迟早也会落在她头上,所以每次她都不得不插手。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急急忙忙追上去,亲自为温情和姜奉一卸下铁链,毕恭毕敬地引着两人来到议事堂。史从文默默地看着,在公众场合,他们总是不会争吵的。

议事堂里的灯已经亮起。

堂下站着两个人,两个黑衣人,两个黑衣黑布蒙面的男人。其中一人道,“请史帮主出示丰剑。”

听声音,说话之人是个少年,史从文打量着两人,似乎对他二人半夜来访并不意外,不过他未料到黑衣人竟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也不多问,只是托着剑,走到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很规矩、很仔细地查看宝剑,看完一面又请史帮主翻过剑身看另一面,看完另一面又递给史帮主两个指环,请史帮主戴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上,然后请史帮主用指环从丰剑根部快速划至剑尖,他们仔细地听着指环划过后丰剑的余音,又仔细地检查指环是否在剑身留有划痕。一切验证妥当,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商族钱庄十万两银票,可在厘国境内任意时刻、任意钱庄随意兑换,请史帮主收好。”

史从文把剑递给黑衣人,又取回银票——他把丰剑以十万两白银的价钱卖了,而且是当着温情和姜奉一的面!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丰剑,又用随身携带的黑布把丰剑包起来,托在手里,极其神圣地走了出去。

姜奉一喊道,“他们是剑湖的人!史帮主,你把丰剑卖给了剑湖的人?为何?”

史从文不理他,走进了后院。

黑衣人也没有理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响起了马蹄声。

天刚射出第一缕阳光,张梦辰就来到议事堂,命令看守的虹帮弟子释放温情和姜奉一,并对史从文的鲁莽行为一再道歉。

温情附和几句,匆匆告别张梦辰,和姜奉一打马紧追剑湖黑衣人而去。

二人刚上马,正准备喊“驾!”,一柄带鞘的宝剑飞了过来,温情下意识接在手里,回头看时,是殷伏都扔过来的淳于墨剑,殷伏都依然面无表情,一字未说,转身走回了丐帮总堂。温情不禁苦笑,她没想到殷伏都怕墨剑被史从文收去变卖,或扣着不还,他自己保管着,直到温情脱身才还给她,而她连一句“谢谢”都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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