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桅杆已断,帆布已破,大船无法靠岸,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向剑湖海盗船求救。顾军父让人在甲板上生一把火,以期引起海盗船的注意。

剑湖海盗船上的船长是常安宁,也就是剑湖常思远的儿子,常晚舟和常同舟的爹,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皮肤黑而粗砺,神情阴沉肃穆。船上还有他的妻子梁宫羽和小女儿常凭舟,她今年才十二岁,这是她第一次出海。另外还有三十多个强壮水手。他们每次出海一般都是一整年才回剑湖与家人团聚,所以剑湖岛上发生的事,他们还不知情。

常安宁早就注意到顾军父的船,也看到船上大大的商字符号,他甚至远远看见这艘船突然之间桅杆断了,又忽然之间生了一把大火。他们打劫的是琅琊会的货船,正运载粮食从淮州裕零港出发至东岛国,前不久顾军父曾向汪泽申购轮船,即是想抢琅琊会的生意。琅琊会船上的粮食是费尽心力搜刮来的,厘国许多郡县已经成不毛之地,民间尚不能自给自足,哪有余粮出售,因此琅琊会凑到一船粮食已是极其不易,故而价格很高,获利不少,此次琅琊会船长被杀,粮食被劫,人财两空,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另一方面,东岛国遇灾荒,从厘国购买粮食救灾,东岛国既出了高价,又未获得粮食,不知是否会引发国民动乱,又是否会迁怒琅琊会,甚而引发两国之间交战。但对常安宁来说,他不管战争,他只管剑湖上的人要有吃的,要活下去。

粮食已经全部搬上船,船上的人也已经全部杀光,但这次他没有烧掉这艘船。常安宁决定前去商族轮船边看看,说不定可以捡一点现成的好处,商族的船一向运载的东西都很丰厚,同时水手和船长也都是不好惹的主,但既然船上发生过械斗,那也就不足为惧。

常安宁的船在距离顾军父的船一箭之隔的海面停下来,他遥遥问道,“对面是什么人?”

顾军父等人见着救命稻草,自然毕恭毕敬,同时也提防着海盗,免得对方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弄死,海盗在他们印象中都是贪得无厌、残忍无度的,而商族船只又以货品丰厚而知名。顾军父答,“我们一船人是商族商湾的人,本欲逃往裕零港,无奈船上遭遇叛徒,桅杆被毁,此去裕零港还有百余里,恳请兄弟搭救我们一程。船上物资虽不多,尽数给兄弟们买酒喝。”

常安宁打量船上十一人,看起来也的确不像是水手,船上也无埋伏,他虽已经收获颇丰,但对商船上的物资仍兴趣不减,便命人把船再靠近,同时水手们都已张弓搭箭,对准了顾军父等人的十一个人头,只要他们轻举妄动,头上就会插进一根利箭。

顾军父望向汪泽,汪泽摇了摇头。

两船仅三步之遥,气氛变得格外紧张起来,三步以内,不但弓箭可以企及,暗器也可以飞到,甚至内力强劲者,随手一抚,双方就有可能立即有人倒下。

谈莫随轻功最佳,他举起双手,示意请降,得到常安宁首肯后,他跳到常安宁船上,仍然举着双手。谈莫随主动成为人质,双方紧张气氛稍微松弛下来,常安宁便把船靠到一起,待十一人登船,他又安排几人去商船上将所有物资搬上海盗船,正如顾军父所说,船上不过几袋干鱼和干肉、几把柴薪、一幅铜炉铁锅、几十张弓、几百支箭,但好在有几坛酒。

酒是好东西,迅速更拉近双方关系。常安宁一边亲自揭开一坛酒,一边道,“我和兄弟们出海半年,带的酒早就喝完了,往年在海上还能捞几坛好酒,今年连粮食都越来越难碰到,更别说酒。这几坛酒真是及时雨,能给兄弟们解解馋。”

顾军父想不到常安宁也是好酒之人,便笑道,“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

说到酒,自然少不了禹松枝,他还没等顾军父把话说完,便抢着说,“这是悬碧飘雪,产自秀州鹰潭,是鹰潭名酒之一。老弟手下留情,务必给我留两碗。”

常安宁见禹松枝背脊上受伤不轻,居然还要争酒喝,可见他也是性情中人,便让大家都放下弓箭,一起喝酒,气氛彻底松弛。顾军父、汪泽、谈莫随、孟迦凌等人也都要了一碗慢慢喝着,只有米南山、计红唇和水无言三人问常安宁要了一碗清水,就着干粮喝着。

见气氛融洽,顾军父闲聊起来,“海上一直传言说,剑湖海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传得有模有样,把你们说得形同魔鬼。今日一见,全然与传言不同,可见那些传言是信不得的。”

常安宁道,“传言说我们形同魔鬼,也不无道理。只是海盗也要生存,也要养家糊口。你们商族靠买卖物资赚钱养家,我们海盗靠截船劫财生存。杀人放火自然不是我们本意,可谁又愿意把船上物资拱手相让?有劫掠的就有护卫的,有冲突就有争斗,就有牺牲。像我们这些人,年初出海,至年关归家,至少有一半人葬身大海。又有何办法,几代人以此为生,家业大了,除了做海盗,我们也不知做什么才能养的起剑湖基业。每次出海,我自己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只怕有去无回。”他最后还轻轻叹一口气。

常安宁这一番话让众人很是唏嘘,显然他们从未觉得做海盗也有如此多烦恼,又听他说养家糊口之难,除几个年轻的男娃女娃,哪一个不是心有戚戚。

连米南山都把水换成酒一口喝了下去。

顾军父笑道,“既然大家一起喝了酒,就是朋友,往后若是在海上相遇,见到咱们商族船只,您可得网开一面哪。”

常安宁有点不苟言笑,也不拐弯抹角,他硬梆梆地答,“也说不准,要是剑船上物资丰富,必定会网开一面,若是时运不济,免不了要向你们讨要些东西,也恳请商族莫做抵抗,以免双方造成死伤。”

禹松枝似乎很欣赏常安宁,使人扶起他来与常安宁碰碗,常安宁也对禹松枝颇有好感,两人便碰碗各喝一碗酒,均未说话。

汪泽见酒已喝得尽兴,常安宁也颇为耿直,便客气地说,“船长,当下商族虽非我等所有,但若有幸收回商族,那商族即是剑湖的朋友,若剑湖有难,我商族必当尽力相助。”

常安宁不置可否,只说愿意送他们靠岸,顾军父等人当然欣喜,可汪泽坚持带上死者遗体,常安宁怕尸体不吉利,且他夫人和女儿在船上,不便让尸体登船。他只得先把十一人送到琅琊会的船上,让顾军父等人登上琅琊会的船只,稍作清理便返回商船搬运遗体,而后乘坐琅琊会的船只靠岸。

同时,常安宁和他的水手们开始返航,驶往剑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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