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和姜奉一从瑞国牧族狼狈万状地逃出来后，本想回农岭，把心惊肉跳的身体放在家里好好躺一躺，可还没到萨州，就听到满天下传着商族被灭，汪泽广发召集令意图收复商族的消息，姜奉一立即敏感地意识到，江湖终于要出大事了，江湖一乱，就有农族复兴的机会，他立即转道赶往玖天县。温情听到“要出大事”四个字，哪还有心思回农岭，姜奉一赶她回去都赶不走，便也跟着赶了来。

姜奉一一边赶路，一边沿途打探消息，随着他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多，内心越来越激奋，对农族来说，这次的大事，堪称千载难逢，但对商族来说，则十分不利。

第一则说，刁琼丹已于两天前召开宣誓会，厘国十六州中，有七州统领宣誓效忠，二百五十六郡中，有一百七十多个郡统领宣誓效忠，当日与会者多达二百多人。

第二则说，在背后为刁琼丹撑腰的人，是白云居居士万世闲，万世闲将刁琼丹推向大统领位置，利用刁琼丹商族旧人身份召集议会，发号施令，一旦商族统一，刁琼丹恐怕会被杀。

第三则说，当日灭商湾之人是大将军之子戴枫，戴枫听命于万世闲，他是按照万世闲的吩咐灭商湾。万世闲意图独吞商族，自己做大统领。

第四则说，当日二百多人与会，并非人心思齐，有两个郡级统领质问刁琼丹凭什么做大统领，刁琼丹陈述，当日商湾被袭，三百人死的死，逃的逃，偌大商湾仅剩她一人，她伪造腹部剑伤，当场露出伤口让人查看，试图向众人证明她是保卫商族到最后的功臣。可那两个统领不依不饶，质问她，若她是功臣，为何商湾会落入贼人之手，又骂刁琼丹是叛徒，是贼人的帮凶，说她做大统领，是替贼人掩人耳目。话说到这里，人心浮动，万世闲和戴枫站在后面一直未说话，此时也不得不出面，吩咐子午阵将两个组委当场杀死。其余各人迫于淫威，又被升迁加俸引诱，现已悉数服从刁琼丹。

第五则，也是关键一则，说戴枫与万世闲之女万书，将于十月底于秀州青云山秘密结为伉俪。届时，大将军戴行空、大统领刁琼丹和归顺的商族弟子将尽数赶往青云山庆贺。

第六则说，计红唇已经投靠刁琼丹。

第七则说，顾军父抵达创州，未找到宋现哲，却找到了宋金辉，宋金辉自宋现哲被烧死后，与郑凝香经营金华楼，想赚点盘缠东行去士族学艺，给宋现哲报仇。顾军父因此立宋金辉为大统领，借宋现哲的余威号召商族旧部。此计既有利于顾军父，又有利于宋金辉，双方自然一拍即合。同时宋金辉拜顾军父为师，顾军父也未拒绝，毕竟双方共事之始，自然有求必应，且教宋金辉武功自保，也不是坏事。当前，他们的召集令已经发出，近期将举行誓师大会。

综合各方消息，姜奉一提议，暂时抛开收复商湾之事，改弦更张，立即召集人马赶赴青云山，趁婚礼之时，杀万世闲、刁琼丹和戴行空等人。他推断，万世闲与戴行空有勾结，刁琼丹又是万世闲的傀儡，也就等于，刁琼丹那一路商族弟子实际上已被戴行空掌控，就算收回商湾，依然无法收回刁琼丹那一路人马，商族依然分崩离析。且不能不考虑，若侥幸收回商湾，万世闲与刁琼丹挟持二百多统领，商湾几乎等同于一座空城，另外，刁琼丹有二百多统领在手，她肯定会伺机反攻商湾。因此只有袭击青云山，才能把刁琼丹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温情对军政之事不太感兴趣，一点也不上心，便全权交给姜奉一，自己跑去玩去了。忽见到水无言，见她对这些大人的事，男人的事兴致勃勃，心里便更鄙视她，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故意大摇大摆地从她眼前走了出去，见水无言抱拳行礼，也只当没看见。

风舒云一眼认出姜奉一，趁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讨，他凑到姜奉一身边，喊了一声姜奉一的化名——薛达，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愕然，十年过去，他们是第一次碰面，彼此都老了很多，但二人竟十分默契，并未像分离十年的好兄弟一样相拥而泣，相反，二人只装作并不相识，以免他人起疑。十年来，他们俩分别在不同地方做着不同的事，却有一个相同的目的：复兴农族。风舒云一听姜奉一提出攻打青云山的建议，立即识破姜奉一的意图，他是想联合商族及各门各派，与大将军府为敌。只要戴行空一死，农岭就可以从将军府的笼罩下再次独立，继而七大护卫星重聚农岭，只要有七星坐镇，就一定会有农族旧部前来投靠，那时再一步一步重新凝聚各地各属，不怕农族不能复兴。

因此，风舒云附和道，“商族弟子逾五十万，人数如此众多，难免道德品行良莠不齐，致使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之事多有发生，以至于民间怨恨四起，商族早已是朝廷心腹之患。又有传言，前大统领与当朝宰相有牵连，本次商湾覆灭，乃因朝中宰相权力斗争而起。无论何种原因，商族已成朝廷眼中钉，肉中刺，迟早都将被朝廷发兵攻打，亦或被朝廷拆解、削弱。而戴行空手握重兵，又一向被皇帝看重，如若出兵，戴行空无疑将会是全军统帅，但若戴行空殒命，朝廷无人可用，或可保商族无虞。当下他欲南下青云山，从厘国之北重城，南行至厘国之南秀州，路途四千里，戴行空即使重兵在握，也无法将百万雄兵于一月之内调至青云山，何况探报说，戴枫与万书是秘密成亲，可见戴行空定然是轻装简行，要想杀他，此行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汪兄千万不可错过。”

汪泽不得不承认姜奉一和风舒云所说不无道理，但他有自己的考虑。他只是想收回商族，阻止商族分裂。至于与戴行空为敌、与朝廷为敌，并非他所愿，也并非他所能。如果朝廷执意要亡商族，就算戴行空一死，朝廷还会指派他人来攻打商湾。与朝廷为敌即以国为敌，那样的话，性质就将完全不同。因此他暂未发表看法，而是问东方减的意见。

东方减在一众人中威望最高，他又有他自己的考虑，艺族与士族渊源很深，士族一向以天下大势为己任，这种情怀甚至凌驾于江湖纷争之上，甚至凌驾于朝廷君王之上，因此艺族多少有些沾染，尽管不像士族一样敢于为国牺牲，为民牺牲，为天下太平牺牲，但他们在此等大事面前，不想落后于士族太多，而被骂成醉心于艺术，自我熏陶，以至置天下于不顾。

东方减略一沉吟，道，“此事的确马虎不得。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商湾与刁琼丹决战，二是在青云山决战。若是选择商湾，就要尽早出发，免得我们赶到商湾扑个空，需在他们动身前往秀州之前拦截。若在商湾攻打刁琼丹，万世闲和戴枫不可能袖手旁观。双方要是打起来，我方战败，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大家脑袋都得搬家。要是我方赢了，戴枫被杀，势必引起戴行空反扑。如果戴枫不死，则要看朝廷态度，若朝廷非要收服商族，朝廷可能会派戴行空领百万雄兵征讨商族；若朝廷不想将商族占为己有，则商族或可躲过一劫。”

东方减像分析棋局一样，将各种可能性悉数列出，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他继续说道，“若是选择进攻青云山，则情况完全不同，也即等同于江湖势力与朝廷大将军为敌，无异于造反。若是失败，商族也就保不住，我等还是要脑袋搬家。若是成功，戴行空被杀，朝廷势必震怒惊恐，不排除朝廷将指派其他大将前来征服商族；若戴行空不死，他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继而挥师南下，那时商族分裂，以残余势力，对抗百万雄狮，结果不言自明。”

东方减最后总结道，“因此要保商族无虞，惟有一途：咋们进攻商湾，而又不杀戴枫，还要烧香拜佛求朝廷无意于将商族收归己有。”他看一眼姜奉一，又补充道，“若我方执意进攻青云山，就要做好朝廷派重兵反扑的准备，以江湖势力对抗朝廷大军。”

东方减一番发言，也就把争论从进攻商湾还是青云山，转移到朝廷是否非要收缴商族，以及是否要造反的论题上。

士族上官以逸坚决反对造反。在他看来，一造反，就意味着天底下亿万平民百姓也将被迫牵扯其中，而且战争将会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百万甚至千万民众将死于非命。若仅仅为挽救商族，而杀千万平民，士族绝不允许此事发生。这也是士族一贯主张，士族忠于国，忠于民，忠于天下，而非忠于君王、忠于某族某派。

对于朝廷是否铁了心要夺商族，上官以逸也不得不承认，商族五十万众势力已可左右天下形势；商族欺行霸市已使天怒人怨，朝野震动；商族与高官权钱交易高达千百万两白银，朝廷与各路高官多方觊觎，也即是说，朝廷收缴商族，是大势所趋。

这就走入了死胡同。争论只剩下一个：是选择放弃商族，还是选择造反？

连士族都分成不同意见，上官以逸和褚隐秀选择不造反，却不提放弃商族。风舒云主张保商族，却不提造反。

东方减一时也难以决定，在他内心深处，他当然既想保商族，又能不造反，可实在想不出良策。

姜奉一主张造反保商族。

一时相持不下，汪泽只得先遣散大家，稍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