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论上成立的瞬间?也就是说这场圣杯大战也可能存在着企图毁灭世界的人,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是的话问题就大了。毕竟这次并不是七骑Servant互相厮杀,而是七骑对七骑的对决。
“那就难说了。这次作为Ruler的机能有好几项都没有被启动。虽然不知道这是圣杯战争的异变带来的影响,还是完全不同的原因造成的……而且,就算真的有人怀着这样的企图,那究竟是‘黑’方还是‘红’方呢?或者也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方势力。而且齐格君你也知道,这次的圣杯大战——其规模实在太大了。七骑对七骑的全面对决在过去也是没有先例的。而且他们所寻求的圣杯是现在作为所有亚种圣杯战争基础的‘冬木’的大圣杯。那是由三名魔术师创造出来的神域的艺术品。因此可以说我被召唤的原因到现在还无法确定。”
不过,相对于“黑”方只是想拉拢Ruler的偏袒,“红”方却派出Lancer这个阵营中最强级别的Servant企图暗杀自己。从状况上来说,明显是“红”方更加可疑。
“……还真是辛苦啊。明明如此你还对我提供协助,感激不尽。”
“呵呵,那是没关系的。你与生俱来就是跟这场圣杯大战相关联的存在。既然如此,我当然希望能尊重你的意向。而且——”
这时候,Ruler似乎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下来。看到齐格不解的样子,她只是以柔和的动作摇了摇头:
“真的很抱歉。刚才你就当作我什么都没有说吧。不知为什么,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有点那个、那个、太那个了……”
“我完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啊。”
“那个,因为现在我还没有确信……所以还是请你先不要追问了。”
于是,齐格就决定不再追究了。本来自己能够依靠的人,除了那个Rider之外就只有她了。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身为圣女的你。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等你有了确信后再跟我说就行了。”
对于齐格如此明确的回答,少女红着脸点了点头。
“听到你这么说,我觉得又羞愧又高兴。不过,我会努力的。”
虽然声音很细,但是其中确实蕴含着坚定的决心。那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决不动摇的金刚石般的决心。
“……那么,既然已经安定下来,我就想先解决一个问题。”
“啊,真巧呢。我正好也是这么想的。”
齐格和Ruler都露出尴尬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向床铺看去。那张单人床实在太狭窄了。齐格从深夜逃亡到现在还没有合过一次眼,蕾迪希亚的肉体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然而,这张床却只勉强够一个人睡上去。如果两人要睡在一起的话,那就只能像相亲相爱的恋人一样紧贴着对方身体了。当然,塞尔修就是觉得他们理所当然会这样做才让他们到这个房间休息的。
“我在地板上睡就行了,你就——”
“我睡地板也无所谓啊。”
对于曾经处于无尽虚无之中的八木齐格来说,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处已经是极致的幸福了。
“但、但是,按照齐格君所说,从昨晚开始你都一直没有睡过吧?”
“的确没错。但是,多亏了这个心脏,我并不觉得太累。”
“骗人,你看起来完全是一副疲劳困惫的样子。我毕竟是英灵,所以没有问题。”
“不,但是刚才你说过一定要吃饭睡觉才能维持下去。即使是为了你借用肉体的少女,也应该睡在床上。”
“呜,你提到蕾迪希亚我就无法反驳了——那么,至少也该一起睡吧?”
“床太窄了,就只能紧贴着睡。她不是讨厌男人吗?”
“不,没问题的。虽然她不习惯跟男性打交道,但同时也是不能容忍任何无情行为的少女。在一起睡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异议。”
“……难道不会感觉到羞耻吗?”
哪怕是廉耻观淡泊的虚空生物也是明白男女有别这样的常识的。
听了这句话,Ruler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红着脸挪开视线说道:
“……我是没问题的。”
既然她说没问题,那一定就是没问题吧——齐格终于接受了这个提议,两人勉强让彼此的身体挤到了狭窄的床铺上。虽然很狭窄,但疲劳已经像淤泥般沉淀了卞来,眼睛实在困得不得了。
Ruler的脸就近在眼前。从她光是躺下身子双眼就已经快闭上的反应来看,恐怕已经是快到极限了吧。
真是一个老好人啊!明明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却还是为他人着想,我好像明白本体为何要选择她了。
齐格也同样非常疲累,现在这样躺着也感觉随时会闭上眼睑睡着……但是,积聚在心胸中的恐怖却阻挡了他的睡意。
眼前的现实全是梦境,只要一睡着就会全部变回原来的样子——自己会不会又在那个魔力供给槽里面醒过来呢?
把自己当成虚无之力的来源,不断地压榨自己,而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暴虐和杀意。
自己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也是多亏了无数的慈悲和幸运。但是也许这个世界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晚安,齐格君。”
多余的思考就这样被眼前的细语声和慈母般的微笑彻底打消了。啊啊,看来这果然是现实。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梦,那么她应该也是想象中的产物。但是这样的微笑——就算是要想象,自己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晚安。”
这么说完闭上眼睛的瞬间,齐格的意识就中断了。就连做梦的余力也没有,简直就像烂泥似的熟睡起来。然而即使如此,他已经没有再感到恐惧了。
……醒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发现自己躺在了地板上。虽然淤泥般沉重的疲劳已经得到了减轻,但也许是因为睡在硬地板上的缘故,身体的各部分都感觉有点痛。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呢。”
“对啊。”
两人互相露出苦笑站了起来。当他们向塞尔修老汉告辞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等一下”,接着就从厨房里捧出来一大堆东西。
“来,拿去吧拿去吧。”
他说着就把大量用作保存食品的干肉和面包等东西递了出来。最后甚至连装着咖啡的水筒也说要送给他们,齐格也只有面带困惑地收下了。
“那个,你的厚意我们实在感激不尽,但很遗憾的是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还你这份人情了。”
“那不需要……不过,这样吧。你就好好保护那位小姐好了。”
“咦?”
齐格不解地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老人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点骨气你还是应该有的吧。”
“是、是的!来,我们走吧,齐格君!”
头脑中还打这个一大问号的齐格就这样被Ruler推着走出了门外。然而,齐格还有一件事必须向老汉问清楚。所以他勉强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啊?”
“你是不是爱着自己的儿子呢?”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塞尔修不禁眨了几下眼睛,但马上就在他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那是当然了!他可是我的骄傲,现在还在别的国家努力奋斗啊。”
他的笑容是为出门远去的儿子祈求幸福、打从心底里嘱咐他的成功的表情——这一点齐格也充分理解到了。
Ruler扯了几下他的衣袖,笑着说了一句“我早说过嘛”。齐格点点头,向塞尔修喊了一句“谢谢你”。
“好好保重喔~!”
以挥手回应对方的道别语,两人又再次回到了山上。齐格一边跟完全恢复了精神的Ruler走在一起,一边仿佛觉得很奇怪似的侧起了脑袋。
“他叫我保护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齐格君,那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得太深入了。”
“那也对啦,毕竟你比我更强。”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
对于齐格的断定,Ruler却似乎有点不满似的把脸扭过一边。齐格的头脑就变得更加混乱了。
总而言之,Ruler和齐格重新回到了山上,朝着米莱尼亚城寨进发。大概在今天入夜之前就能到达那座城寨了吧。
“……究竟该怎么说服他们好呢。”
面对苦思冥想的齐格,Ruler温柔地劝说道:
“这个真的就只能由你自己去考虑了。不过,你的确是听到了‘救救我’这样的声音吧?”
“啊啊,这个是绝对没错的……那个声音,其他的人造人们也应该有听到。”
“既然这样,你只要直说就行了吧?一没事的,如果是你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接受。”
她的话总是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只要她说一句“没问题”,就会让人产生“通往成功的道路已经得到了保障”似的错觉。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嗯,但愿你能顺利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是跟少年的想法相反,两人在回去城寨的半路上将会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幕。
而那同时也是贞德被作为Ruler召唤而来的“意义”所在。
——那是一个让人头脑为之僵直的战斗的梦境。
那个世界本来已经濒临死亡了。支配者的恶意覆盖着那片土地,弱者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对方吮吸自己的血肉。
到处都只有绝望。
一直都在遭受着残酷榨取的他们,最后终于得到了一线希望。那就是充满慈爱和救赎的一句话。
那是一句足以让他们不屈服于饥饿、贫困和绝望的美丽话语。然而,支配者却连这个也想从他们手里夺走。那已经不是榨取,简直就是杀人了。
所以,他们站起来了。比起因为战斗而死亡,他们更害怕被夺走生存的权利。
少年也同样置身其中——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偶然还是来自神之意志的安排。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已经在率领着他们了。
——这本来是不存在败北,也不存在胜利的。
因为他们在站起来的瞬间就是败者,但同时也是胜者。他们的确没有可以挥舞的拳头,就只残留着站起来的力气。但是,站起来这个行动本身却是最必要的行为。为了自己所信仰的东西而站起来——那才是最关键的、最必要的行动。牺牲也只是最低限度的牺牲。就算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人成为牺牲品,世界也能从濒死中重新苏醒过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即使是神,有时候也会发挥出来自于善意的恶意。神赋予少年的奇迹力量,让他们掌握了本来不可能拥有的胜利的可能性。
但是,奇迹毕竟是极少发生的事情。那是即使天地人各种要素已经齐备,也还是要把所有的一切托付于运气的偶然现象。
不幸的是——少年却抓住了胜利。
所有人都对这场胜利狂热不已。在本来不可能取胜的战斗中获得胜利的少年被人们誉为奇迹之子,成了广受崇拜的偶像。对于人们这种近乎于愚蠢的纯粹想法,少年不禁陷入了苦恼。
本来是绝对不应该取胜的,自己不应该获得胜利。只是为挽救眼前的性命而蒙蔽了双眼,并没有从大局去考虑问题。
尽管俗话说无路可逃的老鼠会咬猫——但是,在咬了之后多半也会遭到狂怒的猫的惨杀,这就是世间的道理。
——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被切断的老人们的头颅,像实验动物般被切割得体无完肤的男人们,被长枪刺死的婴儿,在欲望的驱使下被尽情蹂躏、结束后就被随手扔掉的少女们。那简直是可以称之为地狱的地方。
集中在这个地方的数万条性命——夺走这些性命的人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少年产生了这样的确信——明明如此,少年却依然没有屈服。
这里,是,地狱。
少年以钢铁般的意志面不改容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默默地眺望着眼前这一幅逐渐走向灭亡的光景。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放弃或者悲伤的表情,就连被切断双臂产生的剧痛也克服了。
自己失败了,这个我可以承认。
自己会死,这个我也承认。
他们的死全都是自己的责任,这个我也可以承认。
就这样默默无闻而终——唯独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浪费了如此多的性命却没有任何的收获——自己绝对无法承认这样的事实。
所以,神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迷失大大局,我会把路上的所有障碍、敌人和艰难困苦全部排除。下一次我一定会得到世间所有的“善”。一个万人幸福、万人都拥有善性、万人都完美无缺的世界。我一定能创造出一个驱走所有邪恶的真正世界。
——做了这样一个让头脑为之麻痹的祈祷幸福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