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见了这棺椁,莫离这才清楚,先前那位存在说于自己的那句“它一定是世界上最为死寂的”是什么意思。
接近这句棺椁之时,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空气也变得凝滞,不再流动,真正的,万物皆归寂于此的感觉。
仿佛再前一步,便是永眠。
“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这般惊讶。”花非语的声音在这死寂之中分外明显。
诡异的是,他这突兀的声音,本该打破这死寂的气氛,然而并没有,他的声音仿若是深夜划开天空的闪电,一闪而逝。
似乎是被这棺椁给压制了,若非花非语在这话中加入了自己的法,莫离恐怕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当时便以为找到了至宝,谁成想……”
“谁成想这不是什么至宝,而是择人而噬的怪物。”莫离帮他将这半句话说完,言语中带着取笑。
重要的是花非语也无法反驳,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人。
花非语的道身眼下正盘膝坐在棺椁的棺盖之上,双目紧闭,五心朝天,一副入定已久的姿态。
但莫离依旧眼尖看出,其道身与棺盖接触的那一部分已经开始木质化。
虽说只是衣服,但以花非语的本事足以说明,他现在只能收束法力保护自身,无暇顾及身上的法衣了。
情况自然危机得很。
“这东西的同化能力只能说一般,但其却能让你的一切归于沉寂,包括意志与法,我若非有两具法身,怕是早就栽了。”花非语叹一口气解释道,“即便如此,也只能维持这般现状,我进不得,这道身也出不来,几成死局。”
“你要干什么!”花非语说着说着看向莫离却见莫离毫无准备便进入这棺椁的影响范围,自然以为其失了心智,张口惊呼道。
“慌什么。”莫离瞪了他一眼,她自然不是真的毫无准备,她早已试探过。
按花非语的说法,在这棺椁附近,该是连神识都会凝滞难行才是,但莫离却是并无这等感觉。
显然有那位存在赐下的玉牌在身,这所谓世间最极致的死寂亦是对她无用。
只见她伸手抓住花非语道身的衣领,抬手将其丢了出去。
自己也紧随其后,离开这是非之处,毕竟哪怕毫无影响,但这般诡异的东西,还是让她心底发毛。
“如何。”她问道,这东西太过诡异,也不知是否有后遗症。
“棺椁的影响还在。”张口的竟还是花非语的法身,那道身虽恢复的行动力,但却像是久病未愈的老人,半步一顿,像是下一步就会当场去了一般,尤为可怕。
花非语将其送入自己随身的棺材之中,沉吟了半晌,看莫离还盯着他,只得道:“我须得花废些时日将道身恢复,此番得以逃脱生死大劫,全赖帝君援手,日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帝君尽管差使在下。”
得,连尊称都用上了。
事实上,他也是老奸巨猾,毕竟这葬尸渊暂时看起来有进无出,但莫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那诡异的棺椁对其无用,这葬尸渊的规矩对她来说恐怕也是摆设。
花非语这厢表明自己的用处,自然是喜欢莫离回去的时候,不要忘了自个。
“如何,这棺椁,可是帝君要寻之物?”
“这棺椁中有一方小世界,我要进去看看,你暂且在这等我。”莫离一眼看出花非语心中的算计,不过也无妨,毕竟六步的存在,已经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即便是鬼道,日后也前途无量,若能多一个这样的打手,自然是好的。
更何况,葬尸渊可是最接近冥土的地方,她不信作为鬼仙老祖的花非语没从中悟出什么。
这都是日后晋升的资本。
“您可千万小心,毕竟光是入口便这般诡异……”
“且闭上嘴巴,婆婆妈妈的。”莫离不耐烦地打断花非语的唠叨,“我自有把握。”
说着她便抬手将这棺椁抬出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
花非语见此默然不语,他真的不是一个唠叨的人啊,只是此事事关自己是否会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终老,他和莫离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才……
希望莫离,当真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吧。
一眼望去,尽是黄蒙蒙一片,入目所及皆是黄沙。
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黄泉!
传闻冥土有九泉九狱,亦称犹九渊,最早记录出现在《列子》之中。
黄泉为九泉之中最著名的一口,传闻黄泉出黄水,可摄魂夺魄,山魈精魅逃脱不得,黄泉之水出的泉口九个时辰,便化作黄沙,重于千斤,善魂触之则舒适之极,且有无尽精力补给,恶魂触之则有剧痛,煎熬难耐。
这黄泉泉口在冥土神出鬼没,却不过忘川,不停喷吐泉水化作黄沙,形成了八万里黄泉。
这一切都记录在从秘境中挖掘出来的史书之中,由于不止一处秘境的史籍有此记载,故而普遍认为是真的。
但莫离神识一扫,却是撇了撇嘴,想想也是,作为入口的葬尸渊都大得吓人,更何况冥土中著名的黄泉了。
八万里?八百万里才对吧。
莫离刚打量完自身所处的情景,略微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身后,或是附近没有类似送她进来的那口棺椁的痕迹,亦无类似门户一般的存在。
除了探索这极有可能是冥土的世界,她已别无选择。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眼前的景象便再次发生了变化。
身前是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正圆形,镜子正中是一个将镜面扰乱的漩涡,隐隐将镜面分作了五个部分。
只是奇怪的是,这五个部分中皆未印照出她的模样。
“这是轮回,你所修法门出自道门,启蒙读物该是《道德》等类,见的是五道轮回。”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莫离的身边,奇怪的是莫离并未察觉到身边有人出现,“若你塑造世界观时读的是《金刚经》,那看到的,便是六道轮回了。”
莫离故作镇定地转头看去,却是见到了让她极为震惊的存在,身边这位女士,显然正是昔年那具无名的神尸。
亦是曾借用自己身体与那一位平等对话的恐怖存在。
而且,见到这位莫离才明白,那一位口中所谓世间最极致的死寂是什么,相比起来,那口棺椁完全就是小儿科。
“只是这轮回,终究只有阴灵才能见得,不过你被那位陛下选中,怕是即便死了,这轮回也没胆子让你见它真容了。”
“莫离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有何吩咐。”莫离藏于袖中的那只手紧紧捏住了那玉牌。
事已至此,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到来恐怕被眼前这位算了个清楚,又或者自己能来这,完全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秋月,你叫我秋月便是。”这秋月语调虽平静,但所行之事却让莫离心中无法平静,“我虽不如祂,却也不至于对祂的随手之作手足无策。”
说着祂手中多了一块玉牌,似乎是被当作难得一见的珍品一般细细把玩。
莫离这才发现,自己原本捏着的那玉牌,早已失了踪影。
“你别担心你是祂选中的人,我可不敢对你下手。”秋月摩挲着手中的玉牌,似乎在体会其中的道与法,“这也是我把你引过来的原因,赤县,或者说诸世界将有大变,唯有冥土不会受影响。”
这也是秋月能提前复苏的原因,冥土虽是在第一纪的司阴坟上长成,但其自成一体,是诸世界的背面,其本身在长成之后早已不受赤县的影响,甚至两次纪元更替,由于在秋月的布置下,冥土都未曾受到太多的影响。
王沂河既然选中了莫离,那么莫离就不能出事,否则以王沂河的脾性,秋月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受到很糟糕的对待。
“谢前辈的照顾,但是……”
“你觉得,你走的了吗?”秋月毕竟是一廷之主,威仪极盛,岂是莫离可以抵挡的。
“不能。”莫离咬着牙,寄出这两个字。
“很好,这段时日,你便在我身边修行吧。”秋月自然看出,莫离恐怕已经因此恨上了自己,不过自知无法回去赤县,与自家弟子,爱人共患难的情况下,且又得知眼前这位前辈由于那一位的原因不敢动她。
她也只能暂且忍下,以求未来算个总账了。
又或是寄希望于王沂河能发现她眼下的困境,前来搭救。
可惜她却不知,王沂河自己也一招棋差,落了算计。
秋月见此轻轻摇了摇头,哪怕得罪未来的升格者,为自家以后寻了一位仇家,总好过彻底得罪王沂河。
更何况,等这位升格之后,自然有能力从升格世界的时间中将自己的挂念捞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何况,后面可还有十纪呢,按照王沂河此前透露的,他选了那个最为古怪的课题,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十位升格者。
为此誓廷争取几位还是可以的吧,光杆司令做的久了,总该找几位盟友,以免真当了孤家寡人,那多没有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