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月时,各地乡试高中的举人就已经齐聚京师,准备会考。
会考由礼部操办,通常有2个大学士任职的主考官,8个同考官。
考场在城南隅的贡院,面积一百八十丈见方,设有三个坊门,左‘虞门’右‘周俊’,中间坊门四个大字‘天下文明’!
中间坊门一条路通向贡院中间一些办公厅堂,厅堂周围则是密密麻麻的考房。
考生包括应届举人与往届会试落第的举人,不过会试三次落第就失去参加会考资格了。
大明每届举人大约在1000-1200之间,加上往届的,每次会试都有1500-2000人参加。
惯例是录取300人,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这300人还不是所有考生一起竞争,因为牵扯到一个地域平衡的问题。
问题的起源还得在朱元璋时候说起。
某年科考,三个主考官全部是南方人,结果放榜之后大伙发现,会考录取的所有学子都是南方人,举国哗然!
至于其中有没有舞弊?
你猜?
朱元璋没办法,紧急加录了一些北地学子才平息了此事。
自那之后几经改变,最终形成了现在会考分南.北.中三卷的模式。
南卷占55%,所有籍贯南方的举人们都来,考生众多名额有限哦,打破头也值得。
北卷占35%,山东河南一线北边的举人们,加油。
中卷占10%,四川湖广云贵广西的举人们,你们有福了,有加分的。
说起来,这比例其实与人口分布挺贴合的,勉强算公平。
会试考三场,分别在三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试胜出,恭喜你,进士妥妥的了。
嗯,这时候还不能叫进士,叫贡士。
然而,大明惯例,殿试录取名额与会试录取名额相同,就是说殿试只决定名次而不会被刷下来,所以现在说进士也不算错。
这个会试监考理论上是很严格的,至于效果?
这么说吧,现代考生的作弊手段,除了老祖宗技术上达不到的,其余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说起科考作弊,明末江南名士‘水太凉’钱谦益就是例子,这货两次牵扯到舞弊案中。
第一次是万历三十八年他参加考试时。
当时主考官叶向高.孙承宗.王图等几乎全部是东林党人,其中王图就是钱谦益以前的老师。
这就不用说了,钱谦益为状元板上钉钉,结果万历出人意料的点了韩敬为状元。
当时钱谦益固然有文名,韩敬却也不比他逊色,两人谁当状元都有可能。
问题在于韩敬的卷子在会试中被早早的刷下去。
问题在于其师在各考房检点被刷落的卷子时将他的卷子重新录取。
否则,韩敬连进士都中不了。
往各房检点落卷,虽不是惯例,却也不罕见,目的是减少误判。
问题在于万历心血来潮执意不给内阁面子,非得将内定第一钱谦益换成韩敬。
这就有意思了。
这里面不是水太凉,而是水太深。
最后东林党无力回天,就拿起了惯用的武器——笔,在他们的记录下,就成了‘宾尹遍往各房搜阅诸卷,识敬卷于落卷中,移归本房,潜行洗刷’,然后又‘四万金进奉内帑进呈’,就是说韩敬是花了4万两银子向万历买的状元。
至于有人说钱谦益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状元,他们是提也不会提的。
第二次则是天启二年钱谦益主持浙江乡试。
考试结束不久就有官员检举中式举子浙江的名士钱千秋的卷子有舞弊,他在首场7份考卷上各标了一个字,合为“一朝平步上青天”俚俗诗一句。
虽然这时候正是东林党当政的时候,可证据确凿之下,不得不调查。
最后调查的结果是,钱千秋确实作弊了,但是钱谦益没有收钱。
钱千秋供认,考前有骗子告诉他说与考官有关系,只要在首场7道题目的试卷后各写一字,组成上述俚俗诗句,便可被录取。
这么好的事,岂能不干?
结果,就中了。
挺有意思!
这人是骗子,偏偏收了钱就能让人考中。
钱大才子才高八斗,这么明显的暗记居然就没发现。
历史上钱谦益与温体仁争阁臣位置,就是被温体仁揪住这案子不放,结果辩无可辩惨然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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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日,皇极殿前一片繁忙。
明日就是殿试,鸿胪寺忙着在东室里布置‘策题案’,光禄寺则忙着在东西两庑布置考桌。
庑,与主殿一起在高台基上建造的房舍。
明代皇极殿与清代孤零零的太和殿不同,皇极殿两侧有回廊与东西配房连接。
回廊如果有墙壁,就是庑了。
科考堪称是皇朝时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殿试又是重中之重。
只是朱由检却没怎么在意,他前世也是久经考场的人,对其中猫腻清楚的很,懒得管,也没法管,没人去管,技术上也管不了。
由于皇帝就是主考官,因此殿试只有读卷官和执事官若干。
读卷官包括阁老和九卿外加詹事府.翰林院一把手组成。
嗯,礼部一把手不在其内,这货的杂务太多,礼部尚书与侍郎会担任提调官。
监考用御史,其余封卷等等都用各衙门官充任,后勤供应是礼部与光禄寺的事,巡视归锦衣卫。
总之,几乎所有在京文职衙门都会参与到这次活动中。
三月十五日,一大早就举行仪式。
话说皇权时代,仪式是很重要的,中外都是如此。
一个成功的仪式,会给人以神圣和庄严的感觉,甚至有几分神秘的感觉,能激发臣民对皇权的崇拜,能加强臣民对皇权的忠诚。
某种意义上说,庄严隆重的仪式是皇权的基础之一。
这个不能细说。
先是礼部官员将考生引到皇极殿前丹樨内,分东西两群向北肃立,文武百官各穿公服侍立在大殿内外,不能是常服。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有小动作,人人都板着脸屏住呼吸,仿佛在亲身经历参与着某种无比神圣的事情,整个过程给人以肃穆.压抑.庄重甚至有些沉重的感觉。
接下来鸿胪寺官员请朱由检升殿,就是进去坐在龙椅上,鞭炮齐鸣中,百官在内侍引导下行叩头礼。
朱由检只觉得索然无味,这算什么?
后世随便拎一个什么节的开幕式都比这盛大隆重的多。
无聊的打量着皇极殿内部。
御座置于一个高台基之上。
御座后上方有一个额匾,这个残留的记忆里有,崇祯亲笔书写的‘九思’二字。
屁股下的御座是香檀木制的,刷成淡金色,镶着红蓝宝石各色玉石。
御座后俩太监举着两面蓝色为主点缀着金色的巨型御扇‘东海潮’,扇子有许多对,都有名字,金色为主的‘金象’,红色为主的‘血枫’等等,用哪一对全凭皇帝爱好。
台基阶梯下,前面就是丹樨,前有一对铜仙鹤,左边焚香,右边拂尘,估计是嘉靖这老道士留下的。
丹樨至御座有四个太监各举仪仗,内藏兵器,必要时贴身护卫。
太监前面两侧有数名带刀侍卫手持长枪,大汉将军的制式盔甲闪闪发光。
总的来看,不像满清的装饰处处透着奢华,这时候的装饰要淡雅一些。
礼毕,执事官举着策题案进入殿中,王之心接过来将策题递给礼部尚书孟绍虞,孟绍虞再将策题放置在案几上。
朱由检一摆手,示意王之心另行取过一份考题递给孟绍虞。
孟绍虞愣了,心道这不合规矩啊!
按照惯例,内阁大学士事先拟定几个题目,皇帝在其中选一个就是了。
“陛下,祖宗旧制,请从策题内选一道。”孟绍虞小声提醒道。
朱由检面无表情:“怎么?祖制有说不许朕出题吗?”
孟绍虞的汗都快下来了。
大伙一起费心俩月演戏给您看,您可好,临上场了换剧本?
不当人子!
“陛下……”
话没说完就被朱由检打断了:“祖制有没有说不许朕出题?”
“据臣所知,这倒没有。”
“那就赶紧的,这么多人等着呢,耽搁了殿试你担得起吗?”
“臣遵旨。”
孟绍虞无奈,只得捧着策题再走一遍过场,由执事官捧出殿外。
执事官举着策题案,后世电视里丧礼抬棺似的拿捏着步调,出殿沿着左边台阶下去,缓缓的将策题案放在御道中,旁边自有执事官引导考生们跪下行礼。
要大礼参拜,五拜三叩头。
磕头完毕仍旧分东西而立,执事官再将策题案举到丹樨东边,鸿胪寺官员进奏:“陛下,礼仪结束。”
朱由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礼毕。”
外面有人高喊,随即又是鞭炮齐鸣。
王之心忙引着朱由检从侧门出去,殿内各官员也依次退出。
下面,就是决定考生官路起点的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