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这时候皇帝就可以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下面的考试过程就与他无关了。
朱由检没有走,而是在东侧回廊内观看。
外面有些乱,大汉将军们忙着将考桌摆在丹樨东西两侧面向北边,礼部官员则头不摇身不动的说着悄悄话。
没法不说,皇帝亲自出题,这打破了几十上百年的惯例。
片刻后,考桌已经摆好,礼部官员无奈,只得按照程序散卷,心里暗自嘀咕,考生们自求多福吧。
考生则跪着接卷,叩头后各就各位,就这么露天考试。
通常考题只有一道策论,由于历年出题范围也就那么多,所以考生大都准备好了腹案。
也不紧张,各自依次接卷坐下。
王正泉坐下后,打开卷子一看,登时就恼了:这是哪个缺德的出的题?
题目简单明了:方今朝廷上下各级官吏,专一贪贿黩货奔竟钻营。凡遇事务,勇于任事者少,苟且推诿者多,何解?
这与腹案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题怎么做都不合适,合了题目的意思,肯定会得罪朝廷大佬,这也太坑了。
再看众考生,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朱由检在回廊里看的直乐,众大臣却都有些烦恼。
这次殿试与历届一样,怎么能缺的了舞弊呢!
朱由检这么一搞,事先作弊的人可就抓瞎了,难道要退银子不成?
也有幸灾乐祸的,比如施鳯来,卖题多没技术含量,还是在卷子里做记号高明一些。
总之呢,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管怎么说,题还是要做的,众考生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没一个是笨蛋。
既然不好做,那就往大了做,大而化之,谁也不得罪。
要多读圣人之言,要多领悟圣人之意,总之还是要加强教育。
反正进士已经收入囊中,只要不弄出犯忌讳的事,无非是名次高低。
有些胸有成竹的,更是落笔如飞,文章还在其次,如何将约定的记号嵌入文章之内倒须费些心思。
很快,时间已到,考生们陆续起身前往东角门交卷。
交卷之后考生们就可以走了,收卷的官员会依次进行糊名等工作。
按照惯例,糊名之后,掌卷官就会将试卷直接送至东阁,由读卷官阅卷。
读卷官的任务就是将卷子分为三等,这就是一二三甲。
然后在殿试三天后在文华殿给皇帝读卷,读卷官们各拿一份分立两侧,按照官职高低跪在皇帝面前读卷,读完将卷子放在御案,读卷官退出大殿。
通常只读三份,如果皇帝有兴趣,也可能多读。
这时候就是决定一二三名的关键时刻了,如果内阁大佬面子大,最先的三位大学士所读卷子就是前三,否则皇帝会重新选择,当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这就是为什么说状元通常是内定的,因为通常第一位读的卷子就是状元。
定下前三后,其余卷子返回东阁,由读卷官分出二甲三甲及名次。
再然后就是发榜了,也叫传胪。
发榜还得举行仪式,通常在中极殿举行,经过拆卷用印等一系列手续后,新科进士出炉。
之后举行进宫谢恩及去国子监拜孔二的仪式,最后是换上冠服,叫‘释褐’,从此以后就跳出民籍进入官籍了。
名次不一样,资格也不一样,一甲叫‘赐进士及第’,二甲则是‘赐进士出身’,三甲叫‘赐同进士出身’。
别小看这资格,它决定了考生在官场上起步点的高低。
一甲是直接进翰林院的,通常授予从六品修撰.正七品编修等职务。
不要觉得品级低就瞧不起,明朝有非进士不翰林,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这些人可是号称‘储相’的。
通常,二甲三甲分别是从七品与正八品。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卢象升升迁之快,起步就是正六品户部主事,堪称直升飞机速度。
二甲三甲还有一个机会,就是翰林院庶吉士名额,或考或挑选不一。
“这位掌印官,咱家奉命来取卷子,陛下在殿内等候呢。”王之心拦住掌印官,笑眯眯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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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诸位大臣,陛下请诸位至皇极殿。
陛下已将试卷取走,打算亲自阅卷。”
读卷官们正在东阁等候,卷子没等来,却等来了报信的。
诸大臣也没了脾气,且不说这位脾气不好,魏公公可是刚发飙完没多久。
进去之后一看,一溜的桌椅留给诸人审阅考卷,后边却又有一溜桌椅各自坐着一个太监,不用想也知道是打算干什么的。
饶是李国榗素称老好人,此时也忍不住了,上前道:“陛下若是觉得臣等不堪用,请放臣等归乡。”
这么做,摆明了不信任诸位大臣。
太侮辱人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去了!
朱由检忙招呼道:“诸位都坐,李阁老切莫多心,诸位各自审阅就是,朕只是让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考卷。”
“让太监复核?既然陛下认为臣等不堪用,又将臣等召来做什么?”黄立极没那么好糊弄。
“诸位先生切勿多心,他们只是挑一些给朕过目。”
黄立极一琢磨,行,咱就等着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依言坐下等待。
诸人各自阅卷,后边太监则再次检验阅完的卷子,装模作样的时不时给朱由检送去几份考卷,朱由检也很配合的装模作样的看。
不一会,王之心将一份试卷单独摆放在一遍。
这么快?
本来都做好了一份都没有的打算,朱由检很奇怪。
“念。”
“国朝选士,唯凭科举名次,殊不知应试诸人自幼苦读经书却不通实务...斯人一旦为官...不通政务,不得不假手胥吏,是为权柄倒持,最易为小人所趁...。”
不错,算是摸到了门道。
直到黄昏时分,朱由检下令点起灯烛,这才挑出第二份。
“官场之弊,莫过于百姓求告无门...方今天下灾害不断,而官吏盘剥不已,百姓无处申诉,此为变乱之源也。
...昔年太祖尝允许百姓执赃官进京首告,臣请陛下再开此例。”
这个好,朱由检心道,不管你是揣摩上意还是真的这么想,算你走运了。
诸大臣听了却是坐立不安,这位这是想干什么?
执赃官?
真要是敢这么做,天下还能剩下几个官?
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直至二更时分全部阅完,再无符合朱由检心意的卷子。
摆手示意欲上前请示是否读卷的黄立极坐下,朱由检叹了口气:“朕观这些考卷,除了道德文章,就是空洞无物,朕很失望。”
这是什么意思?
施鳯来忙道:“陛下,取士首重道德,其次大政方略,其余末枝小节,做一阵自然就明白了。”
“施先生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拿朕的子民去实验吗?这是为民还是害民?”朱由检沉着脸说。
“臣的意思...”
“施先生不必说了,似这等空谈之士,不用也罢。
况且,太祖时就有前例,每科或取五六十人,或百余人,并无必取之理。”
先把话说明白,免得拿祖制压人。
黄立极本来打算拿祖制说道说道,被堵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陛下不可。”李国榗急忙道:“若陛下执意如此,臣怕学子们不满,会酿成事端。”
“臣附议。”
“陛下三思啊!”
“陛下,怕是天下学子会群情汹汹啊!”
“二人妄自揣摩圣意,哗众取宠。”
“天下学子何止数十万,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一朝科举中第,陛下开此先例,置他们于何处?”
朱由检假模假样考虑半响道:“一甲只取二人,其余皆去翰林院做庶吉士学习政务,等农学建好后也要去学习农桑之事。”
众人都是哭笑不得,做庶吉士是优于去吏部选官的,这算是升呢还是降呢?
再者,您这一下弄去300庶吉士,以后打算怎么安置?
先这样吧。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