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是留校到深夜，独自一人走在没有街灯也没有正在营业的小店的路上。

——毕竟营业到太晚的话，会造成亏损，无论是精力还是电费账单上明摆着的棘手问题。

那位经营着街角便利店的金胡子大叔，背后站着他那位抱着一岁女儿的夫人，倒是在白天总是乐呵呵地回答着坏小子们与顾客们的问题。

金胡子大叔把家庭面临的困境摊开在熟人面前，顾客以及被迫走夜路的人们也不好指责，寻找记忆里没使用过的话题匆忙结账告辞离去。

少年站在橱窗外静默地观察着生活中这一小小的插曲，惊愕于对方的坦然，却也在回想已经浸入人心的恐惧，对夜晚——对黑暗的恐惧。

他也是走在夜路上的归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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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于看见雨。

枯楼向前伸出右手，没有让自己的身躯挡住那些自上而下的水滴。

苍白的雾气变化成了积雨云，正在宣泄着独属于它们的悲伤。

他莫名感觉这一场景在哪里见过，但是无法从一片混乱的意识海洋和记忆中理出思路来。

比起眼熟这一场面，还是“原来第三世界中也会下雨”这件事更让他吃惊些。

传闻中属于神明们的这个世界空空荡荡，连那作为留人筹码的真实城市还是雷泽尔即兴发挥借助自己的记忆创造的。

脚下踩着令他感到熟悉的道路，仿佛这个属于神明们的世界中真的就只有它一条路存在。

大人物们不需要这种东西，枯楼思维有些发散，默默想着。

“有点冰。”

突如其来的降雨未能对打算深入第三世界的客人造成什么影响，迷雾很快在枯楼接近的瞬间又一次散开，逃得比之前还要快，甚至也没有在他身后聚集。

枯楼挑了挑眉，他严重怀疑这些有自我意识的雾气会跑到神明交战现场打偷溜出去的自己的小报告。

也不知道雷泽尔和精灵小姐是不是怪物的对手……

“我真是太高看我自己……不，怪物了。”

那俩位可是神明，一头没有理智靠本性战斗满足收集欲望还是别的什么念想的怪物，绝对不会是祂们俩的对手。

况且那只是被本体抛弃了的灵魂分身，作为本体的枯楼也只是想借助同样图谋不轨的两位神明处理一半灵魂变质也即是身体异变的问题。

“精灵小姐肯定是在期待这种事情的发生……是的，她，祂以前就一直这样。”

“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输了，若是‘我’赢得了自相残杀游戏的胜利……”他的思维跳跃着，想要借此来克服莫名感到的凉意。

“若‘我’赢了，那头怪物一定会被精灵小姐强行唤醒，我会消失，然后怪物就会回归祂的神位，啧。”

“大概吧……”

收回手，甩出重新编织完的灵力线，它能起到带路的作用，之前与雷泽尔重逢也是托这个方法帮忙才得以节约时间做到。

否则凭自己那时的身体状态——枯楼张了张右手，披上的伪装甚至比拥有血肉之躯的游灵要更加像个活人一些，他再度叹气，随即哆嗦了一下。

凭自己那时的身体状态，肯定会在那条不见尽头的道路上耽搁很久。枯楼跺了跺脚，那条道路现在还在折腾他。

“嘶……有点冷。”

发泄完了的积雨云因为迷雾对枯楼的莫名恐惧也同样散开了，出现在第三世界的迷蒙细雨也早就停下，他理应并没有再触碰到那些冰冷入骨的液体。

抬头望了望呈现着夜色的天空，发散的思绪也渐渐地被他拉扯了回来。

“我……”

“感到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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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梦醒草、了解伊格纳茨与神明们的关系、找到记忆碎片中提到疑似在这个世界中的金爪子人石壁、找到酷若相关的线索。

“可是……”习惯性地自言自语，令枯楼有了和那积雨云类似的熟悉感觉。

一切的一切现有的目标，全都是基于类似期望水之恶魔能搭把手带他离开这种唯心的猜测上——直到枯楼走出自认为很长一段距离，编织好了能自动带人前进的灵力线，他这才恍恍惚惚想到了某些事情。

异时空的魔法师，究竟有没有进入过第三世界呢？

他感觉自己先前考虑的有些太过于简单，不怎么全面。建立在伊格纳茨的身份和能力，还有言行举止以及性格上的感想，是关于这目的不单纯的旅行者真的“旅行”到了第三世界这一站。

他也知道“坠落”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这些粗略的估计最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貌似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

逃出了贪婪之兽和另外两尊神明的战斗，恢复伪装的库劳德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

这一路上太过安静，仅有的声音也不过是本该就产生的脚步声与呼吸声，还有自己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至少我还坚持自己是个人类。”心中涌上一种悲哀的笑意，“既然是人类……”他有些抵触这一路上禁不住自言自语的状态，但他知道，虽然这个行为没有被刻在意识海洋的任何地方，却还是不断地被自己认作慰藉本能地行使出来。

“既然还认为自己是人类……”

枯楼似乎隐约明白了一个事实:

人类还是需要同伴的！

至少是能听见同类——不，这是苛求。至少是能听见除自己以外的声音，自然界中生灵制造的声响。

将编织好的灵力线参考先前现成的例子发散出去，沿着唯一的道路蔓延至可能的深处。枯楼一咬牙，干脆故技重施放任小部分意识体留在表侧，重新钻回了同样冷冷清清的意识海洋中。

习惯了某种意义上的热闹，等到既没有精灵小姐也不存在借助媒介的救济者时，反而发自内心地回想起了曾经面对的孤寂。光是有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信念无法温暖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他开始怀疑分裂灵魂的后遗症还未安然度过，不禁有些发愁。

但是此时的枯楼已经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海洋中，云层翻滚，其中藏有未被读取的数据，每一份都是珍贵的参考资料。

基于统筹行事的想法，让表侧的身体链接上灵力线继续深入第三世界，里侧的意识体则继续翻找着消散了的灵魂分身与伊格纳茨留下的记忆片段。

“像那些消极的情绪，还是让表侧的身体去承受吧。”

“至少通过读取这些数据，我还能感觉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枯楼下意识地触碰到别在头发上的晶片，无言地缩回手探向身旁的云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