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被激起的水花又纷纷落回了它们本该默默流淌的地方。

代表着游灵的六芒星魔法阵托着酷若将他送到不远处的岸上，因为担心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而特意没有紧随其后的枯楼则主动留在了海中。

感受着周围的冰冷，感受到源线断层的枯楼暗自庆幸着他们并没有距离无名海岛太远，离开“第三世界”的通道被精灵小姐或是雷泽尔掌控着，自然也能确保他们能够着陆在“恰当”的位置。

“比如说，海中。”枯楼苦笑一声，低下头视线落在水下自己的手上，它已经恢复正常，手指上各戴有一枚被金色锁链链接的戒指。

张了张五指，枯楼吊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吁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云压的很低，但是他的心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好了。

“终于出来了啊。”

他俯身下水，双脚后蹬，双手划动着周围的海水，很快便赶上了先前才被送至岸边的酷若，这位友人也勉强恢复了点精神，正站在海岸上注视着他越来越靠近。

若不是海岛与离它最近的大陆之间的“源线”断裂，一切联络手段都失效，连登岛都要借助奥尔菲纳具有精神污染效果的埃姆菲比尔瑞思客艇，运用灵力还得从人造源线中提取……他现在也不用游到岸上去，直接再画个魔法阵出来，轻轻松松便能解决这段实际上并不近的距离。

枯楼翻身上岸，快步来到友人身旁。

他打算把出来前精灵小姐的“好心提示”抛到脑后，尽管内心也十分清楚对方在扯些什么。

先前的互相掏底中，酷若也向他介绍了那位被纯白的背叛者们称作S-8219的“水之恶魔”。这位自认为被虚假的信仰所背叛、抛弃的战士，一边称赞着黑之首领的公道无私，一边期待着走到所谓“第三世界”深处后自己能获得的利益，随意一句话带过了自己的猜测——有关于那“水之恶魔”代替了“晓梦使者”蒂尼切亚提尔的身份，混进了黑之首领召开的会议中。

被称为S-8219的女性，是前任纯白钻石魔法使的下属，是她将“上位魔法”有关的命令转告给了B-4348的老师，也是她一手插上一手让小小失去了记忆和成人的身形，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酷若似乎对这位被称为恶魔的女人很了解，杰塔和小小这两位当事人都不清楚的内幕，被他随随便便地当作化解聊天、透底时的尴尬用的话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友人。

当然，那时候他的脚下还躺着半死不活的“水之恶魔”，现在的这个“她”已经随风散去，也不知是类似灵魂分身的特殊手段还是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她终于前去了每个纯白信徒都深谙含义的“永恒尽头”。

而精灵小姐口中提到的“杀意”途径，也是这位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士搞出来的鬼。在接近“第三世界”中的梦醒草花海前，酷若咬牙切齿地提到这位女士的手段之残忍，她制造海啸威胁了海岛上居民们的生命，从“柚”引来有名字的海怪袭击出海的渔民，并损伤了周围灵力的链接，让本应是人为命名的概念之线断裂。

然后她自己则等待在海岛中央的孤峰下，不放过任何一个渴望存活的普通人。

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自己的生命得到升华，发生质的改变，从钻石阶级的魔法使晋升成为“魔法师”。

这样的做法想必会引来异时空的注意，更何况在这之前伊格纳茨已经不明缘由地降临在了这个世界……枯楼没有催化储物魔法阵内剩余的灵力源，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酷若，他抬头再次望向空中。

在那里还有“第三世界”的残留，是焚烧至尽的植物在生命的最后为自己编织着梦境，也给予了这个世界与“第三世界”的一丁点联系。

仿佛透过那虚幻的点，他又一次地将布满时空的星空收入眼底，无视了酷若似是在询问的目光，枯楼从储物魔法阵中取出了发散着灵力的希匹罗矿石。

在得到了精灵小姐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他伸手托起那几颗因为被用作了敲门砖而黯淡下来的魔灵矿，让它们的顶端指向空中即将消散、也意味着即将与这个世界断开联系的“世界链接点”。它不是隐藏在孤峰悬崖下的那个入口，却链接着相同的地方，也有着一样的针对效果。

通过一次性注入过量的灵力，再借助……意识海洋中精灵小姐呵呵一笑，借助的是作为贪婪之神的金色的血，靠这两个媒介便能临时封闭所有通向神明世界的入口。

但这既无法阻止神明的视线投向这个属于人类们的世界，也无法阻止枯楼自身的变化。

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是杜绝了以后找到世界链接点却还是指向“第三世界”的可能性，以及妨碍了那些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使徒。

处在半空中，由梦醒草自燃而形成的虚幻缥缈的点，周围散发着淡紫的幽芒。它响应了希匹罗矿石中未被利用的灵力，在枯楼眼中，自半空之中延伸出同样带着淡紫色微茫的光带，一点一点地卷住他双手中富含灵力的矿石。

身旁的酷若仍旧满脸懵逼地瞅着友人的一举一动，他什么也看不见，甚至那些原本还处在现实之中的希匹罗矿石也不幸被他错过了、忽略了。

“这里是……嗯，一座还没有名字的海岛。现在是属于黑之阵营的领地。”

黑一侧的二把手简单阐述了他们目前的位置，因为在他眼中酷若有可能并不是通过悬崖下的“世界链接点”进入的“第三世界”。

“不。”不料，面对着的友人摇了摇头，“我想我们先后进入那里的时间并没有相差多少。”

他是在确认顶峰处的S-8219找到猎物离开之后，才决定进入“入口”，完成首领的嘱托，并且寻找提升自己实力的希望。

“那我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你？”枯楼回忆着先前确认到的时钟星空，顺势询问道。

几座城市走来，尽管才短短一月不到，但是从白金布鲁带走的那笔杜玛已经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了——更多的则是用来问人，寻找有关于这位友人的下落。

淡紫色的虚幻光点隐没之时，那高挂在星空之中的时针终于又一次地走到了一圈的终点，隐藏在其中的计时也成功地跳到了“337”这个数字上。虽然枯楼直感上判断不出两个世界中分别度过了多少时间，但他们确实是在计时结束前回到了这儿。

或许对仍在等候他赶来的那些同行者而言，他们才刚刚感觉到不对劲，这才对为什么他迟迟未到感到好奇与困惑。

但是这对仍旧不了解“第三世界”的枯楼而言，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知识的缺乏造就了想象力的极限。他没怎么在意酷若对于先前问题的回答，牵过酷若的手，准备往记忆中海岛中心的位置出发。

触碰到对方的前一刻，枯楼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自己伸出的右手，见它还是正常人类该有的那副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走吧。”他顿了顿，整理下思绪，“有些人……不，你也许本来就认识。”

“我们去见一下。”枯楼拉过好友的手，对方还是有些恍惚，似乎在怀疑他是否还处在某些幻境中。

“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强调说。

因为他们应该都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异时空的魔法师有没有把B-4348带回去。总之，分头行动的集合时间也早就过了，杰塔他们应该知道我帮忙对付了下水之恶魔……

——托他们一点也不及时地降落在悬崖下这件事的“福”，凭借伊格纳茨提供的方法派出去的灵魂分身直接与本体断开连接消失了，传到意识海洋中的信息又因为苍白雾气的缘由变得异常混乱，这导致了作为本体的枯楼实际上对同行者们的现状并不十分有把握。

“啊。”被他握住手的战士一愣，“啊啊，是的，没错。”

“的确应该认识一下，嗯，我是说，在等着你的那些人。”

___

___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B-4348那独特的杀马特发型。

枯楼腾出一只手摁了下嘴角，他发现这伙说好了在山下集合的人现在正在上山的过程中——显然走在队伍最后的伊格纳茨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但这位恶趣味的魔法师没去提示身边的同行者，抿了抿嘴，握着短杖的手举到唇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伊格纳茨过去经常用这样的手势故弄玄虚，因此枯楼不可能判断失误。

他瞅着那位魔法师放下手，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没了踪影，就好似是溶解在了空气中。

不见了？他走了？

确定我离开了第三世界后，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不是为了迎接“贪婪之神”回归第三世界吗？但是我可是出来了啊？

不过也是，关于如何离开那里的提示还是他转告我的灵魂分身，我才能从那些信中找到线索……

枯楼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想，他懊恼着过来时太过“张扬”，没能瞒过异时空魔法师的注意力——对伊格纳茨他还有很多需要解答的困惑，比如说这位异时空降临这个世界的真实目的，比如说那个出现在信中的名字。

迷雾只是吞噬了他灵魂分身携带的数据，纵使伊格纳茨确实进入过“第三世界”，相信凭异时空的本事也不会被那有自我意识的胆小鬼雾气所困扰。

“赛维尔希雅”，这个名字，很耐人寻味、引人深思……

【你真的打算放弃成为魔法师的机会？】

带着点关切般情愫的柔和的语气，精灵小姐突然出声问道。

悬浮在半空中，一手还拉着酷若的枯楼吓了一跳，一想到精灵小姐关键的话语不会让其他人听见，他又勉强放下心来，像往常一样分心潜入作为里侧的意识海洋，正视着黑脸的女士。

她的脸上没有出现白色的裂缝，她的语气中也不带笑意。

“这会很浪费——难道你是这么以为的吗？”

这条途径已经失效了，在屠戮了整座岛上居民的水之恶魔失去生命迹象后，没有人会再去利用他们，已死去的亡灵将会迎来属于它们的曙光。

它们也能获得美好的未来，不被他人利用的灿烂未来。

【那他们就是白白浪……牺牲了自己。】

精灵小姐的语气出乎意料的令人心安，她甚至还特意放慢了语速，似乎在等待着意识海洋的主人改变主意，改变想法。

【他们是不会得救的，会永远徘徊在途径尽头的晋升阵图中，永远保持着绝对痛苦的状态，重复着死亡前一秒的感受。】

【这就是‘杀意’途径。】

“精灵小姐……”里侧的意识体染上了一层淡金的光辉，似乎内心的野兽正在对摆放在眼前的“大餐”垂涎欲滴。

那是现成的，错过之后鲜少再会遇上的机会……

只是注视着精灵小姐什么都没有显示的脸庞，枯楼就感觉自己的性格突然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开始妄想要踩着这条人血堆出来的阶梯，登上超越极限的那处平台。

“不，不。”

但是正如精灵小姐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说辞，那些亡灵的确需要有即将晋升的钻石魔法使去走完整条途径，它们才能获得救赎。

——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了，精灵小姐。”

他不能这么做，至少，曾经有过这样想法的他并不允许去改变自己的看法。

“我会把这个机会让出去。”

对方不了解“杀意”途径的真谛……枯楼摇了摇头，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去这么想。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作为里侧的意识海洋中，被精灵小姐“丢”到了表侧。他仍旧牵着酷若的手，正迎着杰塔等人或欣喜或尊敬的目光徐徐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