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楼大人！”

对漫长的在列车上什么都不能做的旅行感到厌烦的尼德林一把拉开了通往最前列车厢的侧门

跃入他视野中的是扬起手中人造源线编织成的纸张朝他摆了摆手的“跟班1号”，对方与外表年龄不符的过长身高令尼德林记忆尤深，再加上这次出任务也只有一只手就数得上来的同行者——尼德林撇了撇嘴，仅仅回忆了不到一秒便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杰塔，你应该与你的那位搭档待在同一节车厢中。”

缩在尼德林身后的乘务员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敢上前打扰貌似在商量正事的大人物，在尼德林主动找来之前一直躲在门板后观察。

不过素来大大咧咧的战士也并没有在意这班列车上的某某规矩，快步上前走到杰塔身边，然后径直坐了下去。

尼德林手臂搁在杰塔的肩膀上，半身向前探，目光落在枯楼的脸上来回扫了几圈，“嘿”了一声:

“是在补课吗？有关于首领的安排，嗯，去中转站，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经过一次合作后，在062号身上见证了他们的二把手灵力失控后居然还能平静下来恢复原状，顺带还要算上与“水之恶魔”相关的孽缘，他已然把对方和那俩跟班当成了值得交心的同伴。

尼德林的右脚翘起，不怎么费力地搭在了左腿上，一只手依旧搂着杰塔的肩不放，另一只手则一下抢过对方手中的灵力凝聚物，感慨了一声“真是浪费啊”，便埋下头仔细浏览了起来。

“反正最后它还是能拆开来的。”对勾肩搭背这一行为有了心理阴影的杰塔小心翼翼地拨开黑一侧12位掌权者之一的尼德林的手臂，稍稍往边上挪了一点，视线转向坐在他们对面的自家老大。

杰塔看见枯楼微微低垂着头，莫名联想到自家老大是否是触景生情——他试着将视线投向窗外，列车飞驰在沿着地下源线搭建的轨道上，外面的景色也是一闪即过，纵使瞪大眼睛加强视觉也只是在白费力气。

本就是为不能利用大气灵力的普通信徒设计的项目，打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行程中能欣赏到什么美景或是特殊的事物。

“哟，话说回来，你们有听说过吗？”

看书意外速度很快的壮汉战士向后仰倒，背部靠着列车上的座椅，一副惬意了然的模样。

“什么？”枯楼的目光追循着尼德林手中的纸张，默然瞅着这位掌权者将杰塔凝聚好的灵力解散开来，让它们化作列车动力的一部分。

“是有关于中转站的事情？”杰塔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战士，余光瞥向坐在对面的自家老大，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只是神情开始变得有些专注，仿佛是在期待这位常年奔波于战场的掌权者能找到一个有意识的话题。

“没错。”

尼德林点了点头，认可了杰塔的猜想。

“是过去在赤珀城里发生的事情，不，应该是有关于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一个奇怪的人。”

不知何时被杰塔留在隔壁车厢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的小小也溜进了这节车厢，门口的乘务员估计是觉得所有人都汇聚在一节车厢里自己会比较轻松，此时只是静悄悄地守候在侧门边上，偶尔瞟过来一两个眼神让里面的乘客自己体会。

至于坐在座位上的乘客们会不会注意到，奥尔菲纳的员工泄气般地垂下头，他们正在聊着所谓的“正事”，自是不会关注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的列车乘务员。

“怎么说呢，咱听闻的是他性格十分古怪……平日里是个老实人，家住在赤珀湖边上，那片湖泊是整座城唯一的水源保障。”

正是因为有赤珀湖存在，才会让周边零散生活的住民逐渐发展为一座不算太繁荣热闹的城市。

尼德林站起身来，先让溜进来的“跟班2号”坐在杰塔身边，再重新确保了下自己的位置。他也有眼馋过枯楼身旁空出来的一块区域，但是被这位上位者略微冰冷的眼神一瞪，他便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

那位二把手直属的部下还在的时候……尼德林暗自叹气，至少他们还待在杰森身上的时候，对方感觉上还有些活人的气息。

“他看不惯身上出现破坏洁净感的事物。”尼德林在桌面上比划着，“比如说，创伤，比如说，痣……还有魔法留下的印记或者诅咒的结晶。”

他的手指于桌面上画了个无形的圈，似乎包含了提到的人心中忌惮着的一切可能性。

“那又怎么了吗？”这不过是居住在目的地城市中的一位比较特别的存在，然而却被一位掌权者专门提起。

搭档俩相互之间对视一眼，枯楼也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别在头上的晶片。

“但是这样的东西肯定会出现的，不是吗？”

“突兀的——在某一天早上，亦或是一天内的任何时间段，无意间低下头突然便发现身上多了个违和的小黑点，或者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伤口……比起迟早会复原的创伤，他更厌恶那些灵力入侵的遗留物还有自身原因形成的斑、痣。”

“那种东西可以用魔法清除掉的吧？当然，我是说，如果他是位魔法使的话。”

“他被诅咒了。”尼德林的眼神黯淡下来，“在战场上。”

“那里曾经是个战场。”

后来才被冠上“中转站”的称号，这个称号的由来也与两方阵营之间的战争脱不了干系。

“赤珀城是纯白的领地。”枯楼看着两个同行者，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原本信仰着“纯白之神”的他们应该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有所了解，也许要比主动提出要介绍赤珀城的自己还要懂得更多。

不过他大部分资料来源都是那位天仙99号提供——枯楼抿了抿嘴，方才对赤珀的介绍过程中他也有注意到杰塔眼中的茫然，不得不于心中对比了时间上的问题。

“最后发生在中转站上的战斗，已经是111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就连现在最年迈的掌权者都还未能手握万人之上的权力，也许还没能赢下一场胜仗，还未开启他成功传闻中的第一个事件。

而尼德林根本还未出生。

“可那个人是？”小小及时表现出了他的纳闷，让险些被枯楼带偏的话题重新转回尼德林口中“奇怪的人”身上。

“啊。”尼德林撑起身体，面向枯楼，“你说的没错，确实就是那场站争。”

“上个世纪的失格魔法使，他与传说中的精灵达成了共识，虽然没有签订契约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却完美地避开了每个魔法使都会迎来的暴走失控的末路。”

“他最后失去了掌控大气灵力的资格，成为了一介普通人。”

尼德林咧了咧嘴，不带丝毫笑意地笑着继续说:

“发自内心的认为那些生长在皮肤上的事物极为碍眼，又觉得作为战士留下创伤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于是他开始主动伤害自己还完好的、只是出现了斑点的身体——”

“每每结痂脱落之后，碍眼的暗色总会消失，留下的只是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崭新部分。”

“再接下来，他有对色调不统一的身体感到异常别扭与厌恶——”

尼德林收回手，双手抱臂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偏向坐在身侧的搭档俩，顺势也让枯楼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变得怎么样了呢？”

作为发卡的晶片被枯楼摆放在身前的桌面上，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晶片的表面。

“他还活着。”

“首领要我们先去赤珀湖边。”枯楼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了解有关于纯白之神的事情。”

——尼德林口中的怪人确实存在，他也通过意识海洋中闲来无事的精灵小姐与99号的晶片进行了确认。

他还记得状似随意般向那位黑之首领、最初的勇士提及伊格纳茨有关的事时，对方一举一动透露出的情绪瞬间涌现了极大的变化。黑之首领的五官隐藏在影卫们刻意制造的暗影下，但是声音和动作却无法保证掩饰的质量。

“那么，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当然。”

枯楼重新将充当发卡的晶片别回头上，他的视线从尼德林身上转向窗户，景色变化的速度逐渐放慢下来，窗户上似乎上演着不久前经历过的对话。

存活了漫长岁月的黑之首领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窗户之中，他看见那张属于自己的不怎么清晰的脸庞上一点一点勾起嘴角，表达出的却是精灵小姐“好心”的“通知”:

“她将逐渐开始影响现实。”

枯楼收回视线，越过坐在对面的三人，环视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车厢，最后一枚落于地面、并未及时收回的杜玛上。

她不再愿意局限于精灵的身份，企图作为神明重新开始影响这个世界吗？

枯楼清楚地听见了精灵小姐的笑声，从属于自己的意识海洋中传来，不住地在耳畔回响着，打断他完整的思路，并且某种意义上也是“好意”地提醒着何时离开这班列车，抵达黑之首领布置的任务目的地。

中转站，赤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