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身贴着薄薄的纯金叶子，一对蓝宝石做成他的眼睛，一只大的红宝石嵌在他的剑柄上，灿烂地发着红光。”

画面中能被望见的两个人类，并肩坐在夕阳照耀下城市的制高点处，俯视着底下升起的袅袅炊烟——或许那并不是象征着和平与安宁的意象，而是人与人之间矛盾加剧过后被点燃的、具有同“和平”、“安宁”而言相反性质的信号。

“我们都追求感官与物质上的享受。”他说，他的怀里抱着一本老旧破损的手抄本，满载着岁月流淌而过留下的痕迹。

“神明抛弃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设计师撕下了手抄本中偏近封面的一页，嘴中喃喃说着，“这里可没有最后会命令天使收集城市里最珍贵事物的上位者。”

“艾莉莎，艾莉莎。”他呼唤着身边同伴的名字，那是他为这位小女孩所想的名字，当这美妙动听的发音从自己嘴中吐出时，他忘记了饥饿与寒冷，忘记了孤独。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的呼唤，并没有资格操纵大气灵力的无能者，连倾听弥留之际同伴最后愿望的权力都不曾获得。

——用以回忆往昔的故事没可能流传、延续下去。

这个世界无时不刻更新着、曾经驻足停留过的地域在下一次来访时就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亦或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另一座城市，生活着全然没有印象的陌生人们，有时候他们会欢迎自己，有时候他们就像是在驱赶一头怪物，咆哮着拒绝外来者的接近。

认识的人纷纷在战乱纷争中沦为牺牲者，就连奔波于各地、苟延残喘的自己，也终有一天意识到了眼界的误区。

他本来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自己的身体因为穿过“入口”而变得残破不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明显。

蹩脚的设计师最后留在了一座刚被建立起的城市中，数年前他在城市的制高点上埋葬了认识的孩子，也告别了他视为心理慰藉与灵感来源的故事们——他将它们一并赠送给了这个世界。

“既然他已不再美丽，那么也就不再有用了。”

破旧的手抄本被当作供给暖炉的燃料，换取了一个晚上的温暖，也有助于他思索接下去的生活。

数据被一行一行地编入新到手的晶片中，他开始以成为设计师和作家为目标度过剩下的人生。

写作是为了记录下数十年前另一个世界中自己经历的人生，以及抒发对或许活下来的几百位共患难者的祝福之情；设计师则是为了让短暂的后半辈子产生虚假的信念，信任着那种“相似”就连原世界的审美也一起“模仿”了去。

“艾莉莎，艾莉莎。”可怜的少年怀念起在另一个世界自己的家人们，心中对造成现在一切的“精灵”以及“贪婪”抱有怨念，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这一切是否只是一个梦境？那请让我快快醒来，哪怕会因而回归到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中……”

“我将去的地方不再是心中所向……”画面中的设计师在大小受过调整的晶片上努力涂改、创作着，“死亡是长眠的兄弟，长眠会使我安心。”

“正如我仅存有关于那里的记忆提到的那般——故事里的鸟儿前去了死亡之家，为了怜悯与爱意，跌落在了不再璀璨之‘人’的脚下。”

“我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它们在那里本就是经典，可在这边却成了无人问津的玩笑话，于每一场战争中破碎成粉末，被我一粒粒地拾起却又在下一场狂风到来后再也消失不见。”

“人的心又不是铅做的。”，他合上令自己心满意足的设计图稿，“也没有神明的眷顾。”，当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想必自己也会就这么离开人世。

___

___

记忆片段走入尾声，故事在逝者毫无意义的怨言中被点上了句点。

枯楼无言地放任那枚微小的光点消融于自己的意识海洋之中，不去介意他人记忆的混入会使自我认知出现混乱——他自信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他们本就是极为相似的、仅仅是能力不同而走上了不一致的道路，但最后的目的以及会迎来的未来，却毋庸置疑是相同的。

“在靠近冰点的城市里留下童话故事的……就是他吧？”

无需质疑，枯楼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非为了否定自己的些许观点，而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般行为。

“‘库诺尔蒂城的设计师’，他又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他通过的‘入口’又是在‘第一世界’的哪里遇上——”

“第一世界”游戏途中的记忆不存在于他所拥有的任何一块碎片中，它们在临海小镇时被“贪婪”硬塞给了一位救济者，而与对方“共享”的内容，在先前接触时便已经确认了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B-4348拒绝了他的要求，以保管为名义封锁了有关于“游戏”过程的记忆。

他当然没有强行要回那段记忆碎片进行相应的读取工作，仅管这样的行为极为自私，但实际上枯楼真心不希望自己需要回忆起的记忆中存在被救济者保管的那一部分。

肮脏的、如同噩梦一般的、粘稠泥泞的黑暗，这便是那些记忆片段给予他的具体印象。

游灵轻吁了一口气，复杂的心理被他强行拆解开，他强迫自己对此释然。

他并不打算深入了解已故去的昔日同伴还留下了怎样的秘密与故事，也不关心除了《白雪皇后》、《快乐王子》外那位可怜的男孩希望他人铭记的其他事情。

在雷泽尔的世界中踏入“世界链接点”的或许有很多人，但像这位设计师一样既幸运又倒霉的人绝对是少数。而正如设计师在回忆中概述的那般，两个世界太过相像，无论是发展历程还是各地区间的文化，出去有些名词不存在外，几乎一个世界就是另一个世界复制黏贴后又经历了有损压缩的“翻版”。

“啊啊，没错。”游灵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逐渐严肃起来，他伸手抹过云层上留下的刻印，让属于他人的记忆片段被翻到了云海的最底层，“在一切都结束的最后，只要我能回到原世界便足够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保持不变的信念，也是能让他维持自我的最重要的想法。

如果“回去”的想法能永远坚持下去的话，纵使灵魂和身体会因为合作伙伴以及原罪神们的安排变质成为怪物，相信那其中也一定会留有属于库劳德的那一部分。

等到那一时刻来临，或许库劳德还能依赖昔日同学的记忆片段，真正恢复作为人类的身份，挽回那时候的失败局面。

“不过现在，我应该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就对了。”枯楼小声嘀咕道，周围的“封印之戒”的自保措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稍有挣扎便会立即破碎。

在“第三世界”中做出选择而导致又开始流失、遗忘的记忆，在“丑神之泪”的帮助以及自身的不断寻找努力下很好地被保留了下来，或许再过不久，除去交托给救济者保管的、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片段外，其余被遗忘的事物就都会重新回归他的身边吧。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想象，枯楼心想，他也满心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___

纯白的掌权者烦恼于自己“看不见”的这个事实，但没过少许时间，他又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你居然也会等人啊。”B-4348隔着不近的距离，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成为对方转移注意力后注视的对象，“伟大的存在？”他复述了一遍诺艾先前的说辞，“神明？”

诺艾对神明的疯狂追求以至于他牺牲了麾下的“新区”厄尔，但是救济者并不清楚那位神明究竟指向谁。

是信徒们信仰的“纯白之神”吗？救济者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不，也有可能是一般救济者们视作救命稻草的“原罪神”？或许，还是“异时空”——这可能性很小，否则诺艾早就留在了赫尔摩尔内，而不是选择摧毁入口。

“我很在意。”掌权者转过身来，面对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三个来者。

他的视线依次从三者身上扫过，最近停留在拄着手杖的魔法使身上。

掌权者眯了眯眼，黑暗的图腾攀上了对面魔法使的整个脸庞，让他一时辨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为什么你会显得如此虚弱？”诺艾语气难得捎带上了几分犹豫，似乎是认为这么问会引发某些不好的事情，“寻常的魔法使，如果不是一直感受大气灵力元素、一直维持着某个魔法的话……”

他话音一顿，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诺艾颤抖着嗓音，手中的水晶盖飞速地旋转起来，仿佛周围有什么无形之物即将破碎、有什么存在即将降临。

“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