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比起拖好的地板被尤劲直接踩,沈老板宁可扔掉一双拖鞋。
尤劲忍不住朝着沈老板干笑起来,“那么你澡洗过了么?”
沈老板被问得一愣:“干什么”
尤劲继续干笑:“既然这么不忍心让我的贱足踏你的贵地如果你还没洗澡的话,干脆抱着我进去,等会再把我抱出来,然后你好好洗洗”
沈老板跟着笑了出来来:“又不是劳力士的装配间,没那么多讲究”
尤劲摇着头穿上了那双终究要被扔掉的拖鞋:“还是快点说正事吧。”
总算能往里走,尤劲自然而然地环顾了一下沈老板的这间故居。
作为平房,这扇门内的使用面积属实够大,足有30多平米。
靠进门这侧,且隔出了一个塑钢小间,看来是自造的独用卫浴。
深处靠窗那侧,则又用石膏板隔出一间,应是沈老板那位女儿的迷你闺房。
余下空间,虽然汇集了餐桌、沙发、睡床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同一间内的各式物件,却摆得十分有致。
可以讲,这是尤劲所见过最为得体的一间平房。
但作为沈老板这般角色的住所,仍然是寒酸了些。
尤劲且记得,回溯前问及沈老板彼时的高档楼盘置业时,回答是租的
眼前这间,总不会也是租的吧
此时,眼看沈老板走向饮水机前,显然是要招待茶水,尤劲便随意寒暄一句:“这边,应该要动迁了吧?”
这个地块于尤劲印象中,确实应该很快不再留有平房。
沈老板则无甚语气地回了句:“动不动,我无所谓。”
“这不是你自己的房子?”
“当然是我自己的。”沈老板嗤了一声,“这一整幢,都是我出钱造的。”
此地房龄,甚至大于尤劲祖父的岁数,沈老板却说是他出资建造
且听他又悠悠道:“不过,时过境迁,朝代都变了,这房子,现在也不算是我自己的了”
言至此,他切了这个话题:“咖啡,还是茶?”
尤劲被这客套招待搞得有点不适应:“哪样方便就哪样吧。”
“都方便。”答话间,转回身来的沈老板,将一杯滚烫的水、一盒袋泡茶和一条速溶咖啡放在了尤劲座前的桌面上。
“确实是方便”尤劲垂眼看看这三样东西,盯着水杯上的热气望了一会,一样都没动。
本来就是大热天,刚刚中招后又弄出一身虚汗,他实在不想喝这些快捷酒店的标配。
沈老板自己倒是走到冰箱前,拿出一支玻璃瓶装的可乐
他十分潇洒地用指甲弹开瓶盖,又从贴在冰箱门上的纸筒中抽出根吸管,很是享受地啜饮起冰可乐来。
尤劲方才坐的,是靠墙餐桌的左侧座位,沈老板便走到餐桌右侧坐下。
他齿间咬着吸管,手比着尤劲面前摆的那三样,轻笑道:“自己来我不是很会招待人。”
尤劲看看那杯还在冒蒸汽的水,又看看沈老板手里的冰可乐,他无奈地点点头,敷衍似地拿起个茶包扔到了水杯中。
接着,他直接切回了正题:“刚刚讲到,是你本人,让我在逆流成功后,来向现在的你,传一句话”
眼见沈老板面露期待,尤劲却话锋一转:“但在此之前,我这边,想先请教一下”
“你等等。”沈老板将手中可乐瓶一放,“我要你传的话,很长一篇么?”
“长倒不长,才十六个字。”
“那就先说这个吧,吊胃口有什么好吊的。”
尤劲的原意,确实是想吊着沈老板的胃口,好令其先解决自己这边的问题。
但遇沈老板这样风轻云淡地扭回话题,尤劲又实在不好坚持。
毕竟,就算挑明“挟秘密以令办事”的态度,人家翻脸一施镇慑,照样要老老实实交代。
如此,他只能翻翻白眼,极其阴阳怪气地背起诗来:“离析三魂,莫求重合,今今得其二已是完满”
沈老板一听,跟着翻起白眼来:“看不出文化人么?”
尤劲知道沈老板在鄙夷什么,即刻回以同样的白眼:“不好意思,这文言词,是沈老板你嘴里念出来的。”
沈老板挠挠头,随即招呼坐在沙发上玩掌上游戏机的孩子道:“来啊,笔墨伺候。”
孩子很是懂得领会怪话,立刻拿来了草稿本和圆珠笔。
尤劲翻开本子,挑了张空白页,落笔十六个超大号字,占了整整一页。
然后,他将本子倒转到了顺着沈老板阅读的角度,且往前一推。
只怪尤劲刚才背那十六个字的调子实在古怪,才使得沈老板根本就没去听内容
此时,白纸黑字一推到面前,沈老板垂眼只瞥了一下,瞳孔便收了起来。
他猛一把抓起本子,两眼逐行反复地扫描起这四四十六个字,一对瞳孔越收越紧。
看到这明显是读懂要义的悚然反应,尤劲心里不由叫了声好。
既然后面还要让人家办事,眼前自己呈上的讯息,当然是越有用越好。
如果这十六个字和那什么“还有一具肉身”一样,都是让沈老板或是听不懂、或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后面又如何能以这些讯息来要求沈老板出手。
到这份上,以尤劲对沈老板的人品揣度,他实已不期望对方会感恩戴德地主动帮忙。
他仅是抱着当年做零售推销一样的心态,想借着沈老板心中的少许谢意,令其不好意思不出手。
直到沈老板放下本子垂下头,看似陷入沉思之后,尤劲才淡淡问出句:“怎么样,这情报,还有点价值吧?”
问罢良久,却未有回应。
尤劲又干咳一声:“接下来,可以讲我的事情了么?”
却听本已坐回沙发打掌游的孩子忽然抱歉道:“不好意思,他一时半会回答不了你”
尤劲立时转过头去:“为什么?”
“是那个他现在”孩子是一副明显知道原因、却又不便相告的纠结之色。
就算是个正常孩子,尤劲也不至于翻脸逼问,何况这还是个不正常的
所以,他只能转脸再去看沈老板。
看了十几秒,他算是看出了门道,指着沈老板向孩子求证道:“他这是灵魂出窍了吧?”
一听这个,孩子猛地脸色一变,且以尤劲几乎看不清的速率,快步闪身到了沈老板身前。
回头再看尤劲时,孩子已持着几分警觉之色。
尤劲被这一惊一乍弄得一愣,花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副样子,显然是防着我对沈老板的肉身做些什么
“又不是女人的身体,你请我碰我都不会伸手”笑言一半,尤劲顿觉对一个小女孩说这话不妥,便改口道,“不是我就是个连你都搞不过的普通人,没有坏脑筋”
孩子没这么简单放下戒心,同时好像又对这防备之色有些抱歉:“那个,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担心他回来后,看到我放着他的肉身不管,责怪我什么”
靠墙餐桌,一左一右坐着沈老板和尤劲,自然还剩下一个面对墙壁的座位。
孩子说着话,就坐上这个空位,算是尽量以更为自然的状态防着尤劲。
尤劲懒得再作解释,自说自话地扯问一句:“对了,我刚刚和你小爸谈的,你听得懂么?”
“什么我刚刚在打游戏”
“觉玑,逆流,有听过么?”
“没有。”
如此,尤劲自认跟这孩子没什么好说的,低头想着心事,只等着沈老板能快点“醒来”。
幸而,只过了十几分钟,对面的沈老板便发出一声干咳。
尤劲抑制着“你总算回来了”的心急,不死不活地冒出句:“神游去哪了?”
“去求证了一点事情”沈老板答话时并没看向尤劲,声音则明显有些微颤。
听起来,尤劲带来的十六个字,再经过这魂体出窍去某处的求证后,得出的结果,让沈老板颇为动容。
尤劲刚想再提“可以讲我的事了吧”,门口却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一旁的孩子立时跑到门前,开门同时,热络地喊了声“袁老师”。
进门的袁老师,是个看来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
她应孩子一声“诶”时,眼睛是在看沈老板。
但刚一对视,她又赶紧将目光移回到了孩子的身上:“昨天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她会做完才有鬼了。”沈老板接过话,而后朝这袁老师作起了“你过来”的手势。
袁老师明明看到了手势,偏偏很做作地装没看到。
当她想要再次同孩子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时,沈老板只朝孩子一努嘴,孩子即得令挽着她一起到了沈老板的跟前。
她低着头,坐着的沈老板,便将脸凑近到她低头所面对的地方。
她又抬头躲开直面,沈老板索性就站了起来
如此,袁老师总不能闭上眼睛来回避:“你干嘛啦”
沈老板风轻云淡地问出句:“好像记得,你明天要去相亲了吧?”
袁老师立时一咬嘴唇,显然被触到了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