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将李凝思带上天台到现在,沈老板就一直听不明白尤劲在磨些什么。
而事实上,即便是今次回溯之前,逢与李凝思之间气氛紧张的关口,尤劲的处理水平亦从未高明过。
二人之间每每发生矛盾,尤劲除了怄气应对以外,唯一算得上是在化解不快的手段,大概只有通过恶作剧来逼到女孩笑场,并借机强行翻页。
此情此景的李凝思,显然不适用于恶作剧。
正正经经破解僵局的手段,尤劲又不会。
故而,颇有一筹莫展之感的他,绕了半天亦未及正题。
沈老板期间数度出口怪话,并非是想调节面前二人的气氛,而仅仅是为了缓解自己于旁观中的不耐烦。
至此,耳听尤劲还没道明来意,甚至连自身不抱歹意都解释不清,沈老板是实在忍不住了。
讲出一句“是时候了”时,他已决定夺下今晚余下戏份的节奏主导权。
尤劲听出沈老板这是直接就要插播计划中的“大型魔术”,当然也不会反对。
他本人,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沟通很有问题。
方才,尤劲从跪坐拥着李凝思的体态,让沈老板拎着后衣领,人给提起得踉跄腾空后退了五六步,才被放脱站定。
这关口,他估计沈老板这副隐着形的魂体应该就在身侧,便轻声吩咐了一句安全问题:“总之,不管场面搞得多大,都别伤到她。”
“这你放心。”沈老板在尤劲耳边承诺完这点,又交代道,“接下去,你跟着我的节拍来。”
而后,沈老板踱向李凝思,到其近前时,终显出了身形。
垂眼瞥了瞥瘫坐于地的李凝思,沈老板轻叹一声,伸手就要将她扶起。
不管想不想被这个人搀,也不管本人想不想站起来反正,沈老板既然伸手搀了,李凝思就没有办法不起来。
见李凝思站直后依然眼神涣散,根本不朝自己看,沈老板索性站到了她身侧,指着尤劲缓声道:“小姑娘,先说明一下,我今晚会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来帮他的”
李凝思当然看得懂这点,并没给出任何反应,还把脸偏到了另一侧。
沈老板一笑,手掌摁上李凝思的头顶,便将她的脸扳得正对向尤劲:“其实你看他长得是谈不上好看,总也不像个坏人,是吧?”
李凝思实难认同,也无心反驳,只是无力地哼了一声。
沈老板做作地一皱眉:“哦,那你讲讲,他有多坏?”
平心而论,李凝思很不愿意和这个吊诡角色多交流。
只是,先前与尤劲一番激烈的身体接触间,李凝思本都以为自己立时要被侵犯
偏偏,不知是何用意,又被身边这位将两人分了开来。
暗松一口气的李凝思,虽说一心吃准沈老板系尤劲的帮凶,可事态的发展轨迹,又让她重新生起了自己或能全身而退的侥幸之心。
所以,她怀着周旋意图,沉声接了沈老板的话:“他么,算是我所遇见过的异性里,最坏的一个。”
“最坏的”沈老板又是一笑,“有时弄着弄着,就会变成最爱的”
李凝思也不会完全跟从沈老板的调侃方向:“最坏的意思,就是最厌恶、最不想见到”
这些戳心境的话,几步外的尤劲完全可以听清。
他干咳一声打断道:“其实,是有误会”
“当然有误会。”话头,又被沈老板反过来打断,“我过来,就是为了解开你们两人的误会”
说话间,沈老板慢慢走到了尤劲和李凝思的两人中间。
单论李凝思的今日感受,无论是下午在,还是晚上于此,她都没法接受仅仅是“误会”一说:“我不认为今天和他算是什么误会。”
“误会,往往就是在这种不相信、不觉得、不认为当中,越结越深的。”说到这里,沈老板转回身定定地看向李凝思,“你说呢?”
见李凝思又将头偏向一边,沈老板不满地“喂”了一声,并冷言道:“怎么,小小的年纪,颈椎就有毛病了?”
要论李凝思对于面前二人忌惮程度,肯定是忌惮沈老板更甚于尤劲。
可这沈老板看起来再怎么瘆人,也应是帮凶,而非元凶。
而且,此人虽然说话口无遮拦,行为却不算过于放肆。
这会,他还端出了一副以理服人的架势,一本正经地似是打算帮着解开“误会”
在此时的李凝思想来,面对这类人,自己如果顺着其道貌岸然的场面话,对方至少会维持表面上的行为底线。
反之,若与其撕破脸,此人大概率会跟着撕破脸,赤裸裸地帮着尤劲将罪恶执行到底。
年仅十七岁的李凝思,即使不如尤劲真正熟悉的那个李凝思聪颖,总也是见过一些场面、且有着同样的慧根的人。
审时度势下,她没有反击沈老板的质问,并不太情愿地将别在一边的脸转了回来。
沈老板则一指尤劲:“不要看我,看他。”
看谁,于李凝思本无区别。
于是,尤劲与李凝思两人,姑且都正眼看向了对方。
站于两人中间的沈老板稍稍后退,退至完全不遮挡对视双方的视线后,他开始宣布下一幕的剧本:“接下来,我,负责问话”
话至此,他指指尤劲:“你么,如实回答”
而后,他再指向李凝思:“你呢,就用心听着。”
言罢,他又用一种“有没有意见”的询问目光分看左右。
见没人反对,他即刻开始了对尤劲的问话:“从你的角度来讲,对面的小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尤劲对望着面无表情的李凝思,斟酌了三五秒,才颇为局促地答道:“是我想要守护一生”
“守护什么一生!当我是在给你们主持婚礼么?”沈老板听得真想过去扇尤劲一下,“我问的是,她在事实关系上,算是你的什么人?”
李凝思此刻冷澈如冰的目光,着实是冻住了尤劲的思维和心态。
他再回话时,居然垂眼避开了同女孩的对视:“她实际上算是我的女朋友。”
李凝思当时一声冷笑,沈老板却抢在她驳斥话语出口前,作出个警告意味的点指动作:“记着,我没让你说话前,你就只管静静听着。”
接着,沈老板继续看向尤劲:“你跟这个实际上的女朋友,好了几年了?”
“十年”
确实与李凝思相好十年的尤劲,接着便从女孩口中听到了一句十年来从未听到过的粗口。
“放你个屁!!”
沈老板用干咳压下笑意,又拿凌厉目光警告了一下已然双眼圆瞪的李凝思,才接着朝尤劲道:“时间这么长,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尤劲显出几分迷茫:“这个什么程度怎么理解?”
“问你是仅仅亲过摸过,还是打过几次胎了,好不好?”沈老板翻翻白眼,“我就是在问你们谈了都十年了,是不是早就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这倒没有”
“那你们这十年在谈些什么?人生?理想?”
尤劲挠挠头:“谈的最多的,其实是事业。”
沈老板终于笑出了声:“你和她,谈了十年的事业?”
尤劲继续挠头:“一半恋爱,一半事业吧”
沈老板转向了李凝思:“小姑娘,他说的,你听得懂么?”
李凝思没有直接回答:“我,可以说话了?”
见沈老板点头,李凝思便稍稍提高音量反问道:“十年你觉得,我会从十年前的小学一二年级开始,就和他在一起谈事业吗?!”
于是,沈老板将脸转回到尤劲这边:“所以,你是不是可以把前因后果都说一下,省得人家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但听李凝思插话道:“他这天马行空根本不合逻辑的回答,还能编得出前因后果吗?!”
眼看沈老板转脸呈来一副阴沉之色,李凝思又识相地压了压音量:“我是觉得,这问答没意义”
沈老板稍缓脸色:“为什么没意义?”
“你总不至于听不出,他刚刚的回答,纯粹是在胡说八道吧”
“是不是胡说八道,接下来,我让他认真解释,你也认真听完,可以么?”
李凝思撇撇嘴:“认真听他继续胡说?”
“我可以担保,接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挤不出一丁点的水份。”
作这所谓的“担保”时,沈老板的神色,忽然变为一种颇为诡异的凝重。
李凝思不禁咽了下口水,才怯怯道:“你本来就是和他一起的我怎么可能相信你的担保”
“不信我,是应该的”沈老板点点头,转而忽然两眼一眯,“老天担保的话,你就没法不信了吧?”
“老天会担保他?”李凝思的咬合肌鼓了鼓,“老天有眼的话,早就拿雷劈他了”
沈老板一击掌:“后面,只要他敢说一句假话,老天当场就会拿雷劈他!”
李凝思轻轻嗤声:“骗小朋友呢”
沈老板则淡淡道:“小朋友,你往上看。”
“什么?”
“抬头,看天上。”
语气淡然的几个字,听来绝不是无甚意义。
所以,不仅是李凝思,就连尤劲,也一同抬头看向了天空。
今晚的夜空,本是晴朗。
就算谈不上万里无云,也只是在目测范围内稍有几丝云絮点缀。
而在此时,两人抬头只看了一眼,头便低不下来了。
是因有一种平生未见的奇观,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
夏夜凉风中,云随风动,缓缓于空中变幻游走的景象,大多人都见过。
然此时夜空,就像是城市形象宣传片中的快放画面一般,也不知哪里生出来无数云团,正以极不正常的急速,剧烈汹涌地朝着他们的头顶正上方汇聚过来。
稍望远处,则见那夜色弱光下模模糊糊的视线尽处,还隐约有着朵朵云絮不断浮上地平线。
这些仿佛是在地平线端由无数台起雾机制造出来的大量云絮,形态大小各异,一经出现,便全都发了疯似地涌向了此幢大楼的上方。
每朵云团,从进入最远处的可视范围,至涌到他们头顶,大概只需半分钟。
如此,仅仅一分多钟的时间,半空正上方,已积起了一块尤劲前所未见的巨大云团。
且随着远处仍有云絮不断地涌来,头顶那云团亦在变得越来越大,且越压越低。
这一刻的尤劲和李凝思,虽都不知道这异象代表着什么,可他们看着已然遮天的这团乌云,于汹涌翻滚中渐渐迫近头顶,近到似乎扔块石头就能扎入云团
两人呆愣抬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惊诧变为悚然。
毕竟,此景带给他们的观感,已不是云在往下压,而是天在塌下来。
尤劲不禁在心中猜测:这是沈老板为了给他所谓的大型魔术渲染气氛,作法把全淞海上方的云层都召到这栋楼上方了?
此时,沈老板缓步走向了李凝思。
李凝思的注意力全在上方,直到一侧肩膀忽然搭上了沈老板的手,她才轻轻“啊”了一下,再怯怯地看向沈老板。
沈老板则干咳一声:“别紧张,我不是他,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几步外的尤劲看着李凝思肩上那只并不打算放下的手,神色怪异地插问一句:“那你现在是想干什么?”
沈老板看向尤劲,就像没听到质疑似的,直接另起一行:“现在,你问小姑娘一个你觉得她铁定不肯老实回答的问题。”
尤劲闻言不明用意,人且被保护欲驱使着走向李凝思和沈老板这边。
沈老板的另一手立时指向尤劲:“站在原地,别动。”
这句命令话语出口时,他还朝尤劲挤了挤眼。
尤劲反应到沈老板应是别有用意,便站住脚步,静观其变。
沈老板则不耐烦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问人家一个你觉得必会扯谎的问题,现在。”
尤劲想了十来秒,终在三五步外,将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李凝思:“就是前面没搞清楚的97年中考语文场,那一下时光倒流的把戏,承不承认是你搞出来的?”
一听话头又扯到此处,李凝思的黯然目光即刻变得闪烁不定。
沈老板无甚语气地跟了一句:“务必如实回话。”
片刻后,紧盯着李凝思的尤劲,忽然笑了场。
是因对面的李凝思于心虚毕露间,那一头短发,突然间毫无来由地一缕一缕竖了起来。
待女孩全头的发丝统统直立翘起,所变成的怪异形象,顿时让尤劲想起了街霸里的扫把头古列。
看着这般莫名搞怪的造型,尤劲忍不住问沈老板:“她的头发为什么都竖起来了?”
李凝思本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然立起,一听尤劲这话,自是略有惶恐地去摸脑袋。
沈老板指指天空,面无表情地瞥着李凝思,冷冷回尤劲道:“天公近在头上,有人还在心里盘算着托辞假话她的头发,当然要竖起来。”
尤劲一时不太理解:“因为想说假话头发就要竖起来?”
沈老板只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尤劲:“因为马上要挨雷劈了,头发才会竖起来。”
“挨雷劈?”尤劲仍是懵懂。
沈老板手指上方:“我把天道雷云召到头顶迫近,接下来,你们两个谁敢说一句昧心假话,当场就会挨雷劈。”
这话出口,李凝思与尤劲尚未来得及消化其中内容,头顶那团已然压低至触手可及的巨大黑云,骤然间由里而外地闪动起了青白色的隐隐雷光。
与此同时,低沉的隆隆声随之而来。
“再说一遍,站在原地,别靠近她。”沈老板瞟到尤劲又想过来,即刻作出制止意味的点指手势,“天道雷云之下,你一边问她不愿如实回答的问题,一边自己凑上前来,是想和说瞎话的她一起挨雷劈么?“
完全听懂意思的李凝思,脸色悚然至惨白。
几步外的尤劲,则是越明白意思,越是毫不犹豫地冲到了李凝思身边。
不过,迫近的尤劲只喊出声“等等”,还没来得及上手拉扯,人又被沈老板一把推回到了几步外,且踉跄坐倒。
在尤劲挣扎起身之际,沈老板阴恻恻地提醒李凝思道:“再不赶快老实回答前面的问题,雷可真要劈下来了。”
所谓做坏事说假话就要遭雷劈这话放在现代,于大多语境下,不仅谈不上警告,甚至连诅咒都算不上。
更多时候,这仅仅就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气话。
然在上方那团瘆人雷云的忽明忽暗之际,李凝思着实不可信其无。
更何况,她头皮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正在感受着越来越强的无端拉扯感此刻,已强到好似有人在抓着她的头发往上提。
这般异样体感,并不限于头皮,且渐渐布满全身所有的毛孔。
凭着物理课上的学识、以及冬日里脱毛衣时得来的经验,李凝思能反应到,自身毛孔的异样感,应是身处电场之中所致。
关于什么强电场会让自己全身毛发倒立,除去头上那团硕大的雷云,李凝思实在想不到其它。
恰在此刻,黑漆漆的云团再次青光一盛。
与此同时,李凝思头皮上的拉扯麻痹感,亦随之一强。
这体感,分明代表着身处电场的强度正在急剧增高。
距离达到击穿、也就是形成雷击的强度,也许仅差半分。
沈老板且补了一句:“再不说实话,下一道雷光,就会生成在你和雷云之间。”
李凝思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当即带着哭腔回答了尤劲的提问:“可能确实是我引起的时光倒流,但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更不是有心害你,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害了你”
这段话,听着断断续续。
只是,从承认可能是自己引发了那度异变起,李凝思的直立发型便一下垂落,全身毛孔的麻痹感也顿时消失。
上方云团中雷光的闪动频率,亦随之渐渐缓和。
看起来,一旦放弃说假话,所谓的“天道雷云”就不会作怪。
这时,尤劲已经重新来到近前,再次上手想要将李凝思从沈老板面前隔离开。
什么“说假话就要遭雷劈”,什么“天道雷云”,在尤劲想来,这其实都是沈老板所谓的“大型魔术”。
他且知道,沈老板绝不至于真的用雷去劈李凝思。
但是,明知应是作戏恐吓,李凝思那副确实被吓坏的样子,都让尤劲没办法无动于衷。
面对尤劲上来的又一次拉扯,沈老板没再较劲,而是顺从地将手离开了李凝思的肩膀。
接着,那只手,就搭上了尤劲的肩膀。
“天公在上,不得妄言,这个道理,人家小姑娘现在已经懂了我,须让你也知道知道。”
尤劲一皱眉:“知道什么?”
沈老板不作解释,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刚才,你把人家小姑娘压在身下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邪念?”
“啊?”
冒出这声“啊”时,方才李凝思身处电场的体感,尤劲已有了亲身品尝。
他当年这头烫卷的发型,本是抹着廉价的超硬啫喱胶,平时就算是人倒立过来,造型也不会变。
而在此刻身处电场之际,他这一簇簇裹着啫喱胶的头发,亦照样硬生生撅起了一些。
也正因为抹着定型产品,他的发型变化虽不如李凝思彻底,头皮毛孔的拉扯感却更强。
有了这般异样感,尤劲心中“应是作戏”的想法,不免动摇起来:“你这是”
“只要不说瞎话,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沈老板淡淡指示道,“回答问题吧。”
这下,尤劲算是听懂:说假话就要挨雷劈的考验,考到我头上了。
可剧情如此发展,让他不太明白算是什么意思:“刚刚你问的什么?”
沈老板也被尤劲这副傻样搞糊涂了,挠了挠头才想起刚才的问题:“就问你,刚刚扑在人家小姑娘身上时,有没有起歪心思?”
尤劲立时摊手:“我是被你推得扑上去,又不是自己”
“不管你为什么扑在人家身上总之,扑上去以后,你有没有起邪心?”
“当然没有!”
尤劲四字出口,只见沈老板的身子忽然往上一腾。
不明所以的尤劲,视线自是跟着往上。
下一帧,沈老板刚刚腾升到一人多高的身子,与隐隐作闪的雷云之间,骤然被一道巨大的青蓝色霹雳电弧连接了起来。
如此迫近的雷光一闪,刺得尤劲与李凝思眼前一片发白。
随之乓得一声,爆响动天!
雷声虽未真正震破两人的耳膜,却着实震碎了他们的胆。
连旁人放鞭炮都害怕的李凝思,当即就惊得闭眼捂耳蹲在了地上。
而待尤劲呈着吓傻的表情,视觉将将恢复之际,已看到沈老板施施然落下了身形。
沈老板亦不管尤劲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自顾不满地抱怨道:“有歪心思,还不承认,遭雷劈了吧?”
尤劲听着抱怨,先摸了摸头,确认到全身毛孔直立的异样感已消失,不禁松了口气。
而后,他才一脸不解地接了沈老板的话:“我是真没亲眼见过活人遭雷劈是什么场面但说刚刚”
话至此,他又回味了一下先前所见,接着道:“刚刚要说有谁真的被雷劈到,那也是你吧?”
沈老板嗤声:“说瞎话的是你,天道雷云又怎么会向我发难?”
尤劲拿手比了比自己躯干上下:“你看我,像是被雷劈到过的样子么?”
“那是因为,我跳起来帮你挡下了雷击。”
“什么意思你刚刚挨的那下,是替我挡的?”
沈老板自是呈上看傻瓜的表情:“不然呢?”
尤劲实在不解:“老天爷拿雷劈我,你也能挡下?”
沈老板哼哼冷笑:“或者,你再说一句瞎话试试这次我不挡,你看看是什么效果。”
尤劲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老板,脑中则又回忆了一遍片刻前的一切。
身处电场的体感,确实真真切切说这是自己将遭雷击的前兆,合情合理。
沈老板特意腾高身形,接着便与雷云之间忽生出一道霹雳电弧这场面尤劲虽未在第一时间读懂,但要将其解释成是为自己挡下雷击,也讲得通。
细品间,尤劲双瞳猛地一收。
下一秒,他终于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沈老板搞这套唬人把戏,无非是为营造出一个“接下来只能说实话”的场景设定。
此设定一旦成立,同一场景下,之后所有言论,便都被贴上了“真实可信”的标签。
眼前,重点在于让李凝思也相信接受这样的场景设定只须她认可这点,之后就算仍是一时难以全盘相信尤劲的话,也不至于像先前一样直接屏蔽否决。
沈老板看出尤劲应是读懂了路数,憋着笑接着道:“最后问你一遍,刚刚在你心里,有没有真的想对人家小姑娘做点龌龊的事情?”
既知是演戏,尤劲便开始讪笑:“我前面说没有,不是都要挨雷劈了么”
“正面回答,有,还是没有。”
尤劲本都想答“有”了,偏偏李凝思已从前一下雷爆声中缓过,人虽还蹲在地上,却抬眼冷冷盯着尤劲,显然是等着那承认不轨的“正面回答”。
被这一盯,尤劲立时又支吾起来:“其实本来不会有”
刚说一半,头上的雷云即活跃起来,尤劲的发型,亦随之再次蓬起。
“有!我有歪心思!”尤劲只能一边承认,一边慌乱解释,“但那是我作为正常的男人,必然的生理反应导致的心思走向!”
沈老板则看向李凝思:“听,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尤劲被沈老板这引导话语弄得不禁恼火:“你如果被人推得压在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身上,就不会生出一丝邪念来?”
沈老板继续看着李凝思:“听,他是真心喜欢你。”
李凝思被点得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我又没要他喜欢”
沈老板笑笑,而后看回尤劲,回答起刚才的质问:“我如果不小心压到钟意的女人身上,心里确实也会有邪念,但行为肯定会有底线。”
“我就没底线了?我和她在一起十年了,都没把这邪念”
“停,邪念的话题,到此为止。”沈老板摆手拦住了尤劲的话头。
而后,他又拍拍李凝思:“小姑娘,这个人,又说和你在一起十年了”
李凝思自是嗤声:“他胡说到现在了”
沈老板一指天:“可是,为什么雷没朝他劈下来呢?”
“我怎么知道”
沈老板嘿嘿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天道雷云,也是时灵时不灵的?”
见李凝思一时不接话,沈老板又凑上脸去:“或者,再拿你做一次实验我问你,刚刚你被他压着的时候,心里有没有”
“我相信他不是信口胡说了!”李凝思听出问话必然刁钻得难以回答,赶紧打断。
沈老板立时拍拍尤劲:“好了,人家相信你了。”
尤劲却只能朝着李凝思苦笑:“你其实是相信我脑子有问题了,对吧?”
这个时间点的李凝思,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十年”,她仅仅是如尤劲所言,开始将“信口胡说”的推断,往“这个人有妄想症”转变。
如此看似意义不大的转变,却让沈老板展颜。
“那接下来,你就给人家讲讲,你所谓的十年关系,有什么前因后果,一样样讲清楚。”
交代完尤劲这句,沈老板再看向李凝思:“你么,就好好听听他话里的逻辑如果是疯人疯话,你应该听得出来”
说着,沈老板又指指上方雷云:“他若为了强行建立逻辑,亏心编造,雷就一定会劈下来。”
话至此,沈老板的语速一下子慢了下来:“如果,他说的话听起来完全合理,又没引来雷击的话”
“那我就必须相信他了,是吗?”李凝思淡淡接话。
沈老板回以不置可否的表情:“是否必须让你接受,我会听他的意思。”
而后,也不管李凝思作何反应,沈老板直接指挥尤劲道:“开始讲吧。”
同样是回顾前情,为了让李凝思全盘相信,尤劲这一番的讲述,比之来时路上对沈老板的那段敷衍,要仔细许多。
年代时间,自1997年中考时首次意外触发的逆流,再至被李凝思从2018年拉回1999年,历至2009年的倒退百来天,终到此次又一度回来今日,每一回的节点,他都讲得清清楚楚。
情节因果,由起初被莫名波及,到被当做道具一样利用,至最后自己摸索出原理,并挖掘出“第三人”再造回溯,各度各人的动机做法,他亦说得明明白白。
即便已尽可能精炼,交代完这一整套内容,也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尤劲这番讲述的起初,李凝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似是发呆,引得沈老板还数次板着脸提醒她“好好听着”。
但只过了十几分钟,她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尤劲。
她也不投以正常的对视,几乎全程都盯着尤劲的喉结,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全部内容。
头上雷云,始终没有散去。
而在尤劲开始叙述后,那团开始看着很暴躁的雷云,一直都很平静。
其实,在李凝思心中,所谓“讲假话就要挨雷劈”的说法,亦并非完全可信。
毕竟这团雷云是尤劲的帮凶召来的,它是否真的秉承天道公正,存有可疑。
但是,尤劲的长篇叙述中,其中有关李凝思的数度作为抉择,着实听得女孩暗暗发怔。
自己有多大能为,自身有多少魅力,人往往会当局者迷,看得不如旁人通透。
而有关人的行为底线,能做得出什么事情来,没有旁人会比本人更加了解。
是年十七岁的李凝思,对未来的展望虽不具体,追求理想却早有雏形。
听讲间,她会时不时地自问:如果我真的遇上“故事”中的那些关口,如果我真的拥有逆转时间的办法会不会,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
自问的答案,同“故事”的发展,几乎完全吻合。
倘若这些真是编出来的,那大概只有足够了解李凝思的李颂言才有能力去编。
面前的尤劲,即便是做了十年的“跟踪狂”,就算能掌握李凝思绝大多数的习性,也没道理从本性上如此了解一个人,并以此了解为基础,杜撰出这一大段“故事”
全部内容在李凝思听来,最为难以置信的,便是时间逆流的本身。
但是,难以置信的场面,她今晚见识得够多。
又何况,几度异变中的中考那回,她有着深刻具体的印象。
只不过,因这印象实在太过奇幻,奇幻到难与人言,便渐渐蒙尘于她的记忆深处。
今夜尤劲的“提醒”,不但拂去了蒙尘,还有因有果地阐明了异变缘由。
如此一来,原本渐如幻梦一场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重新真实。
这份真实感,且更甚事发当时。
终于,道完全篇的尤劲抛出了结语:“我说的十年,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你”
话到这个“你”字,便卡了壳。
尤劲想问的,当然是“你相信了么”。
可临出口时,他害怕了。
自认能用的招术,他已经全都用上。
他倒是知道,此刻面前的李凝思系在强撑镇定,且临近撑不住的极限。
但于尤劲这边,今日里对于李凝思投来反感之色的承受,也到了极限。
倘若事到如今,李凝思面对“你相信了么”的问话,还是回以一副嘲讽不信之色,尤劲就真的没办法了。
静默良久,尤劲仍是不敢出抛出信或不信的选择题,索性开始了补充叙述:“说的这些,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但我既然自称当了你十年的男朋友,对你的私事,了解程度也是一样叫你难以相信”
说到这里,尤劲斟酌了数秒,选出一桩李凝思肯定没和别人说过,又不至于在眼前引起反感的私事:“比如讲,住在你家里的戴安冉,你的表姐,你是不是很想撮合她让她名正言顺地和你老爹敲定关系?”
一听这个,李凝思长久停留于尤劲颈前的目光,终究情不自禁地抬高。
对视间,她都忘了掩饰住“你怎么知道”的惊讶之色。
毕竟在她看来,两人关系,若非确实于“曾经”亲密到一定程度,自己便绝不会与之分享这种想法。
尤劲开始提及“私事”前,有关几度回溯,李凝思其实已然信之几分。
再听到这出,她当然更加相信了
然在此关口,她反而是愈相信,便愈纠结。
是因她觉得,这时若是松口说“我相信你的话了”就等于“我答应继续做你女朋友”了
偏偏,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这一时间的李凝思,着实是不敢心动。
白天至此的所有不快事件,倒是在她部分采信尤劲的言论后,基本认可了“误会”一说。
问题,在于尤劲其人给她的观感本身。
其实,尤劲现时这副略显流气的吃相,上度从2018年回溯至此的李凝思亦非立即看得顺眼。
但是,那一度的李凝思,且能怀着时代的宽容性去接受。
而现在仅仅作为一介好学生的李凝思,去看虽为同龄、却满身社会气息的尤劲,实在是不敢去想象和他携手走在路上的感觉。
带着这份纠结,尤劲仍在絮絮叨叨的“私事”揭秘,李凝思都没心情再听。
先前看到李凝思忽显惊讶之际,尤劲本是暗自一喜。
在他看来,离那句“我相信你”出口,不远了。
可讲着讲着,看到对面又开始心不在焉,他又不懂得人家在纠结什么,心中不免发急。
所以,他叙述“私事”的题材选择和口气,也跟着发急起来:“还有!!那个你很喜欢吃醉泥螺,却一直吃不得要领至今,你往往会连着屎一起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