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淳心中不爽,便借口要去拜见吏部尚书王恕大人离开府邸,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七十多近八十岁的王老大人,上解府来见自己一个毛头少年吧?
解淳来到王府递上拜帖,不多时王府管家代主人匆匆前来迎接,请他到书房来见王恕,原来解淳来的正巧,今天王恕没有去上早朝,弘治皇帝恩准其在家休养。
解淳来到书房,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鼻直口方,四方脸庞,一脸老年斑痕,头发斑白,胡须也尽皆发白,但精神矍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一番常规见礼后,一老一少便交谈起来,王恕也是博才之人,诗书典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与解淳这个后世知天命大画师老古董,倒是一见如故,十分投机,相谈融洽,二人很快成为忘年之交。
从王恕交谈中,解淳陆续发现此老极其看重气节,不推崇空谈虚论,而且其人清廉刚正,是一个廉洁奉公极其正直之士。
即然面对一个胸怀广阔之人,解淳收起以往谨慎提防之心,也不在装傻藏拙,把后世思想及制度,挑检些与明朝统治不相克的话题,一一展示出来,其中有些甚对王恕的胃口,对解淳多次高声赞赏。
二人谈兴大发,直至午饭时分仍在交谈,王府管家进来,请二人前去用餐时,解淳才感到肚内饿得咕咕直叫,他也不作虚作谦让,跟随着王恕前去吃午饭。
解淳本是少年不抗饿之时,大清早与张诚大吵一架,气得没吃任何东西,便出门前来拜访王恕,一直挨到现在,不由得胃口大开,连吃两大碗米饭,尚没有吃饱。
王恕见他吃的香甜,也是胃口大开,比往日进食多了三成,直高兴的王府管家连声夸奖解淳,请解淳以后多来府内做客,解淳微笑着答应下来。
午后二人一起下围棋消遣时光,王恕微笑着询问解淳:“子厚,你可是有何心结未解?若不嫌弃老朽,可与我讲说一二,待老夫为你解惑释疑。”
解淳长叹一声,将他和张诚之间的争执全盘说出,最后他感慨万分的叹息道:“石渠公,我本无心与表兄为难,只是替表嫂抱屈鸣不平,她一心一意在家中奉养婆母,含辛茹苦养儿育女。哪料想到好不空易盼得夫君一朝回来,却带回一个如花似王的女子,与自己平分丈夫的恩宠,您说她能不心怀怨恨吗?”
解淳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多管闲事,蛊惑兄学习制艺文章,也不会发生这件事情,说不定他们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现在有多么恩爱呢!从头至尾都是我的错,是以我才迁怒于表兄,大清早才怒气冲冲对他发火。”
王恕好奇地望着解淳,许久没有出口说话,过了一阵才笑着安慰解淳:“子厚多虑了,你根本没有过错,你只是考虑此事对你表嫂不公平,可曾想过你表兄如今成为大明官员,你表嫂和其子女以后会荫蒙多少好处,就是现在你表嫂也已经成为正七品孺人,在人前人后辈受尊敬,说不定她还会感激你呢?”
看着解淳目瞪口呆的模样,王恕哈哈大笑炫耀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者,才能多纳妻室,体现自己的不凡之处。你表兄只是娶一平妻,你家表嫂又怎会私下怨恨于你,难道她想过贫困的日子吗?別说你家表兄年纪轻轻娶平妻,老夫前些年还纳一房小妾,当时才年仅十八岁,在老夫过七十大寿时,还为我产下一幼子,现在京城府内侍奉老夫。男人能够多纳妻妾,才是大丈夫的英雄本色。”
解淳听了呐呐无言,自己稟承后世男女平等思想,为张诚的妻子打抱不平,却不料古人却对此事习以为常,连年纪老迈的王恕也以纳年少小妾为荣,看来这次自己又闹乌龙了,怪不得父亲和表兄都和自己作对争辩。
王恕知道少年人脸皮嫩,极爱脸面又兼争强好胜,见解淳尴尬,便以其他话题引开刚才之事,免得让解淳难堪羞愧。
“子厚,你年纪轻轻便成为朝廷官员,可谓是少年得意骏马飞扬之时,没想到你竟如此谨守礼制。咱们不叙这些凡情俗事,且谈论文章见解及朝政要事。”
解淳这才面露释然笑容,与王恕谈论起对学问的见解,不久之后二人又开始争论起来,原来王恕此人注重事为之际,重在自得,不尚空谈,注重气节。
王恕认为:古之学者,皆以言以为学,故无饱求安者,志在敏事慎言,就有道而正之,正其所言,所行之事,非是者行之,非者改之,将学与行紧密结合为一体。
在自然观方面,他倾向于有神鬼论,谓之:鬼神之谓德,能生长万物,福善祸淫其感,无以复加。
关于心性则认为:性乃天之所命,人之所受,性即天理。
解淳感觉此老的学说,有些前后自相矛盾,则予以反驳争辩,王恕也不生气,说学问不辩不通,道理不辩不明,也不顾忌自己年高德重,与解淳你来我往展开激烈辩驳。
总而言之,王恕言性排除掉“气质之性”,而将其归结为纯善的天理之性,认为人生下来便知善恶,与后天的薰陶和培养没有任何关系,这也是明朝时期,大多数学者的共识。
而解淳却持反对意见:认为人生下来,根本没有善恶之分,都是一张纯白的纸张,人性都是纯洁无瑕的,只是由于后天的环境和人为的教育,才使得人变得善恶起来。
而且解淳认为:人没有纯粹的善人和恶人,他们都是以自己认为的对错而为之,故圣人才有“孟母三迁”的经典故事流传下来。
他认为:善人也有恶念,若是一时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也有可能成为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恶人若能放下自己为恶的执念,也有可能成为大善人,也就是佛家所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解淳认为:世上没有鬼神,一些人为不能理解的怪事异事,只不过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奇异怪像所致。
二人互相举例争论,倒是极为兴高采烈,完全忽视了外面的天色,慢慢变得黑透下来,王府管家早己点燃蜡烛,为二人照明多时,只是二人辩驳入神,并没有发觉而已。
王恕高兴的哈哈大笑,对解淳不住口的赞叹不已:“子厚果然不同凡人,竟能与老夫引经论典,辩驳至天色黑透,真是后生牛犊不畏虎,今天让老夫大开眼界,同时也大有收获,解了我平时久思不解之疑惑。管家,快上晚饭,老夫都感到饿了,今天晚饭也要多吃一点。”
看着王府管家高兴地跑出去,吩咐仆人快上饭菜,王恕又对解淳感叹道:“子厚也看到老夫年事已长,我己经屡次向圣上提出辞官归乡,能够安度晚年,每天流连于山水之间,并将我心中的学问整理出来,致力于学问研究,能著书育人,培养幼子成才,也不枉王某一生的满腹经纶。无奈圣上执意不从,又赐予太子太保的显赫爵位,只是老夫毕竟七十有余近八旬的老朽之辈,每天都感到精神不济,如何能外理吏部诸多政事,一向都把公事交予副手外理,而老朽只在关键之处把握尺度,如此尸位餐职,真的令老夫感到羞愧不堪。这些天一直心中烦恼不悦,连管家和家眷都为之担心,今天子厚能陪伴老夫闲聊一天,倒是略解老夫的心头不快,今晚当痛饮一大杯,以作庆贺。”
解淳高兴地附和王恕的提议,但望着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王恕,又知道他心中的痛楚,不由得也为之心痛,在心中下定决心,在适当的时机,向弘治皇帝禀明王恕的真实意图。
解淳经过王恕的一番开导劝说后,也看开领悟许多道理,在这个大明朝世俗礼节薰陶下,他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改变世人的生活规则,反而自己被慢慢同化融合,现在自己不就已经订有二妻两妾的婚约吗?何必再与张诚争辩谁是谁非?
解淳并没有出面给张诚提亲,而是拜托唐寅前往,毕竟他迈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仍然顽强的坚守着自己心中唯一的观念堡垒。
唐寅倒是没加任何推辞,欣欣然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他和张诚是同科进士,他的年纪又稍长许多,出面作伐倒也极为合适,何况还是为自家恩公的表兄助力。
有新科二甲进士出身的唐寅出面提亲,女方又早已心有所属,极爽快的同意结亲,并表示等张诚的官职下放,双方就可以立刻成亲,之后女方跟随张诚一块前去上任,至此各方皆大欢喜。
解淳这天把穆蓉和小雪叫到客厅,满脸郑重严肃的吩咐二人:“今天你俩随我去官府,把你们的奴籍更改为民籍。我决定从今天起释放你二人为平民,现在我首先恭喜二位成为自由平民。”
穆蓉闻听后脸现苦色,却不敢说话加以反对,而小雪则对此不管不顾,紧抱住解淳嚎啕大哭,表示自己坚决不离开解淳,否则她就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