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江宁对之二
用过晚饭后,老父亲说,大家都赶远路刚回来的,旅途劳顿,应该累了,先各自回房休息。再有什么事,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再聚一起说话。
父亲的眉头,不那么紧锁着了;恐怕也像杨孟晗之前一样,觉得既然在沪上、在南洋打下了这样的基础,总是有点底气了,不是太没抓没挠的了;而且,今天下午杨孟晗的这一席话,他也要在心里转几圈,独自一个人,好好思量思量。
润淼从舅的家小也在年后,就去了沪上,新东方地产还特意给他盖了一个比别家大不少的花园洋房。所以,这次来江宁,也住在后衙杨家客房。
杨孟晗还是住原来的西跨院,杨孟晗走了后,常伯应该是常常着人打扫,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就是少了蓝婶、小梅子她们,人气差点。
院子里桃树、杏树、李树,果子早没了,窗前的那一大蓬月季花,还长得挺茂盛;不过没赶上花期,只有零星的几朵,花苞倒不少。
英丫头对原来杨孟晗、小梅子住的地方,还挺好奇,转着看了好几圈。还说,公子,你们好多东西没拿走呐,还有好多书呐;小梅子用的东西也不少呐,要不要带过去呀?
杨孟晗无所谓,书带走还可以,用的东西,小梅子那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愿不愿意要,还真不好说;说你看着办吧,贵重的就带走,其他的就算了吧,路上搬上搬下的,也费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果果就把杨孟晗缠住了;小丫头鬼精得很,知道阿爷上午要上衙,杨孟晗没正事,可以陪她玩。也不写大字了,像尾巴一样跟着。
杨孟晗让大毛套上马车,抱着果果,带着英丫头,慢悠悠的往芍药居而去;看到好吃的,就停下来,给果果买了;小妹妹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流油,吱吱喳喳和英丫头说个不停;她倒自来熟得很,嗯,她还分不清英姐姐和梅姐姐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都是好喜欢自己的大姐姐啰;或者早搞混了,也不一定。
到芍药居后,芍药居上上下下一干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边打点行李,边往马车上搬了;常伯也在,汪家也派了一个管事的和几个伙计在帮忙。
一问才知道,原来早就谈妥下家了,芍药居生意旺着呐,愿意接手的人都争起来了;后来也是常伯拍的板,收了定金,就等芸娘回来交接。芸娘也厚道,几首新曲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人家了。
因为芸娘待人和气,这两年生意好,也比较大方;除掉三两个实在坠住脚走不了的,都愿意跟着去沪上,芸娘准备的遣散费,都发不出去了。这下五条舫船一百多人,加上一部分人的家小,两百都出头了;只好让汪家另找了一条大船,一船下去了。
既然交接了,芸娘就不再江宁待了;准备下午就上船,顺道去城外,给老妈妈祭下坟,并托一个老姐妹照看一下、过年过节祭扫一下;明天一早就起锚了。
芸娘说:这么多人下去,奴家要跟着先回去安置了,就不等公子一起走了。
杨孟晗开玩笑地说:不等我带你这丑媳妇见公婆啦?
没想到,一句话逗得芸娘粉脸如三月桃花一般盛开了,满眼满脸的摇摇欲试、蠢蠢欲动;搞得杨孟晗都不敢再往下逗了;老丫头不是馨馨呐,她真敢......
下午,老父亲推了一切应酬和访客,专门在书房里,和润淼从舅、二阿哥、杨孟晗几个人,说一下眼下大家都挠头的事情。
老父亲:你在沪上练兵,是有人上折子弹劾的;因为翁家和清流交情不错,才没形成风潮。而且,巡防营在岸上兵力也不多,也不出沪上地界,别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而且,这两年沪上海关、上海县税赋连年递增一两成,差不多是全国唯一上涨的地方;万岁现在就缺钱,认为有个巡防营也好,把海盗撵远点不是坏事;才这么勉强对付下来。
润淼从舅:反正幼鸣捞银子的本事大得很,这两年,海关正式走账的,也就一千正兵的饷银,别人光查账,真看不出来的。
老父亲:孟晗,如果真打起来,能拉出来多少兵马?
杨孟晗:下半年会再招几营兵,派一部分去南洋;家里的话,除掉留守的兵力,能上阵的,不少于六七个营,包括一营大小的水上炮舰战队。
老父亲:能对付多少贼兵?
杨孟晗:按照一般估计,碰到三五万长毛,我们战而胜之,是非常有可能的;当然,要保证天气、地形等等,不要出现最不利的局面。打仗地形、天气很重要,用好了可以扬长辟短;就是我们的新式武器,也是有软肋的;而且我们兵少,远战我们占尽优势,一旦近身肉搏,我们新兵多,未必就一定会赢。如果敌兵以优势兵力一味缠斗,我们被打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润淼从舅:这个可能性不大吧?
杨孟晗笑笑:从舅,战场上,敌人不会傻傻地排队站着给你打的,兵不厌诈,无所不用其极。我看过邸报,本来官兵在广西永安州战场,占尽优势;都以为是必胜之局。太平军弃城冒雨夜走,北犯桂林。乌兰泰率兵急追至昭平山中,路险雨滑,为太平军所乘,在大峒山遭到太平军的伏击,损失兵弁数千人,总兵长瑞、长寿、董光甲、邵鹤龄四人阵亡。不是这一场大败仗,让长毛缓口气,哪有今日这般苦恼。
老父亲:长毛中,有善用兵之人?
杨孟晗:父亲,扯旗造反了,就已无退路;他们是拿命在拼,急中生智,也有可能;而且打生打死一年多了,在战场上生生杀出用兵之道了;手下士兵,也变成百战老兵了。父亲,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兵将,小瞧不得。
二阿哥杨孟曦一直话不多,但什么都心里有数;也看出来,老父亲恨不得一战定乾坤,早早把长毛给灭了,不让天下纷乱、生灵涂炭。
杨孟曦缓缓插言道:父亲,三弟不妄自尊大,不小瞧对手,这是智将之行也;我倒是看好老三。父亲,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
父亲点点头:急肯定是急,也知道急不得;孟晗,总体如何应对?
杨孟晗:父亲,前朝名仕杨嗣昌杨文弱,剿匪之策,不知父亲你还有没有印象?
老父亲:就是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的湖广武陵杨阁部吧;可惜好像此战策只搞了几年,就草草收场了;他本人下场也不算太好。
杨孟晗:如果能够稳定执行下去,不来回折腾,保证粮饷;这其实是一个好的策略。
老父亲:好像明末剿流寇,这个法子为什么不管用呢?
杨孟晗:流寇是跟着粮食走的,有粮则来,粮尽则散;四面围定,以我为主,结硬寨、打呆仗,不过分弄险弄巧,让流寇无可乘之机;慢慢压缩,日久必见效果,嗯,饿都饿死他了。
老父亲:此话有些道理,但是稍有不慎,一旦破围,又是前功尽弃唉?
杨孟晗:流寇,之所以称之为流寇,就是不事劳作,四处游动掠击;遇重击则星散而逃,朝庭兵退则啸聚复起。流寇与百姓,很多时候是分不清的;不杀,他们就逃出生天了,伺机卷土重来;一味地杀,又容易变成杀良冒功、官逼民反。如果一味追击,官兵容易肥的拖瘦,瘦的拖垮;久战兵疲,或松懈大意,或误入险境,反易被贼寇所乘。所以,稳打稳扎,看似慢,实际上是最有效果的,最不容易死灰复燃的办法。
杨孟晗心里知道,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前朝名将曹文诏就是这么死的;嗯,后来追剿捻军的僧格林沁,也是这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