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八 空落落的寒假(1 / 1)马驰千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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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清水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着课,偶尔会想起武荷香来,又去了一份信也没有回应,渐渐地有些淡化。中段考试成绩下来又略有上升,接近第四十名,再加上每天和岩格在一起,学习兴趣也大有提升。

然而,有一天,杨永智很神秘地把他从宿舍里叫出来,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一个很“解气”的好消息:“田广荣挨揍了,现在正趴在被窝里哼哼呢,呵呵呵。”他发出得意的笑声。

“哪个田广荣?”冯清水几乎想不起来是哪个。

“在大宿舍里那个蛮横的大胡子。”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抢你书的那个狗熊。”

他猛然想起来,看着杨永智一副得意的样子惊异而欣喜地问:“被人打了?谁干的?”

“他以为在学校里厉害就没人能治他了?这下他再欺负别人!”杨永智也不正面回答,自言自语地说一副很解气的样子。

“是——”冯清水看着杨永智似乎意识到什么,“你叫外人干的?”见杨永智不否定,又接着问:“社会上的人?谁?不会是——”

杨永智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点了一下头:“是,小立的人。”

“小立?”冯清水感到异常的震惊,“小立的人?他在社会上有人?都是些什么人?永智你快告我说,小立他怎么会去结交这些人!”

“惊慌什么!小立的事,你可别告别人,我知道你和他沾亲,我才告你的。”杨永智知道说走了嘴,连忙嘱咐道。

“你和小立每天在一起,都到了哪里?最近几天晚自习都没有在,老师问我好几次了。”冯清水满腹狐疑地问。

“那有啥,老师昨天又叫去批评了我们。”

“永智,我和小立说他不会听进去,你要劝劝他,别总跟着他往外跑。”

“立哥是谁,用得着你劝?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哪个见了不打招呼的?他的哪个强哥是冯阳县革委会头头的儿子,是整个冯阳社会上的这个。”杨永智说着伸出大拇指来,“什么铁截帮,小刀帮,土地派都见了让他三分,和小立的关系那是绝对了。前两天,有个叫胡小红的纠结了一群社会上的痞子们在小立面前还扬威耀武的,强哥一到就都瘫了,连忙给小立赔不是,连声的叫立哥。”

“胡小红?哪个胡小红?”冯清水猛地一振,失声地问。

“还有哪个,人称乡下三霸的其中一个呗,你是东乡人,没听说过?——对,好像还是邱上公社的干部哩。”杨永智想起来说。

“是他?”

“知道了吧?他在立哥面前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田广荣就是他带人干的。”

“他——永智,你怎么能跟着小立和这些人搅在一起?你——”冯清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要让我舅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啊。

“清水,我告你说的话,千万不能传到小立耳朵里,要是传到他耳朵里,那

可了不得。”杨永智这时意会到说多了,小心翼翼地对冯清水说,“你更不能和

你表舅提起这件事,否则,让小立知道了,会弄死我的”。

“上个星期我还到我表舅家,我表舅就又问到小立。小立他怎么会——”

“你万万不能告你表舅这些。其实,老师也知道——”

“老师——知道?”冯清水几乎惊奇地要喊出来,“老师知道能不管?老师知道还会问我?老师知道怎么不告诉我表舅?”

“你不知道,上一季有个班主任也是对一个在社会上玩的哥们管了管,结果给打的住了医院,腿都被打瘸了。”

“哦。”冯清水感到不寒而栗,社会真的有这么怕吗?小立真的混成了这个样吗?他呆呆地怔在了那儿。

无论如何日月总会更替,时光总会在推进,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很快在人们忙忙碌碌的脚步声中渐渐淡去,一个学期又很快被一场期末考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紧接着,冯清水心情激动地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他挤上了到邱上的公交车,望着沿途向后闪去的山木树石,他的心也和这颠簸不稳的车身一样难以平静,去年的现在,被父亲和哥哥堵在了车站里,遗憾没有回成。而最遗憾的是后来回去也没有见到荷香一面。

他如今归心似箭,他多么想立刻见到荷香,看到那张美丽而文静的面庞。但是,又不知为什么,他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荷香的真实面容,只不过才不到两年的时间,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怎么会只是个印象呢?他下意识闭上眼,用力去回忆荷香的容颜,但还是不得不使他失望。

他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把眼光放向了窗外,放向了远山上残存积雪的那一片白。

管他呢,回去不是就会见到了吗?她也许也放假了吧?也许提前回去了吧?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她会不会依然楚楚动人,笑容可掬?对,多少会有些陌生的,毕竟都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了。这次一定要向荷香多解释一下才是……

他哪里知道,武荷香已经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武荷香已经中途离开了中学,已经不是一个穷学生。经武会民的努力,武荷香已经被邱上公社安排了工作,成了一名电影放映员。已经到县电影放映总队进行技术培训。

过年期间,县电影放映总队放了他们五天假,短暂的五天对于他们来说是那样珍贵,又是那样滋味别样。

他在1981年大年初一的鞭炮声中,急不可耐地见到了武荷香。在武荷香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与其说是使他眼前一亮,倒不如说是让他目瞪口呆,惊讶不已或许还有点自惭形秽。

原来留着辫子的中学生一下变成了一个留着包脸短齐发的大姑娘,长长的黑睫毛忽闪着,更使得两只秀眼别有情味,身上穿着一件深红色的高领毛衣,下身着一条直筒型米色裤子,淋漓尽致地把一个妙龄少女的优美身段勾勒出来,那纤如细柳的腰身,紧箍而浑圆的臀部,纤长而直挺的细腿,粉红色的高跟鞋,无不散发着一种靓丽诱人的气息,她有着出类拔萃的天生丽质,这种丽质让人赏心悦目,也使人意弛神往,同时又不免使人敬而远之。

对他的出现,她并不感到惊讶和意外,而是显得分外热情,又递糖,又递水果,又倒水。过分的热情让他在隐隐之中感到了一种客人般的疏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呆板和木纳。

他依然甜殷殷地笑着,和他说着话,但是,从她坦然的眼神里,从她的语气中,他总感到其中缺少了点什么,是真情?是实在?还是往日凄楚而恬淡的容颜?但是,她快乐有什么不好?她时尚有什么不好?她隐褪了羞涩有什么不好?只能说与他固有的印象出现了反差,只能说他的内心深处还没有做好适应的准备。

这一次,他们没有谈小时候,也没有谈上学的事。她给他说的都是社会上的事,培训的事,电影的事,甚至电影演员和明星的事。

使人遗憾的是,他们压根也没有谈到半句他们之间的事。感情的事,最多也就是她稍稍问候了一下他爸去年住院的事。

他其实经过这分别的一年多,积攒了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衷情,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勇气说出来,话到嗓子眼都咽了回去,就连邮给她的两封信都没有提及。

整个上午,她母亲都出出进进的一直在旁边,偶尔还会在他们的交谈中掺和几句。

他似乎觉得她变了,不只是梳妆打扮变了,话题变了,最主要的是眼光变了,神态变了,心境变了。但这些微妙的变化,他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出格,有什么不应该,只是对武荷香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新的定义,她已经不是心中那个武荷香了。

他踩着满街的鞭炮皮兴味索然地回到了家中,姐姐也带着全家过来一起吃饭,经过去年身在异乡的感觉,看着今年满脸红润的父亲,大家无不感到欢乐喜庆。但是,他勉强的笑容里隐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凝涩和不畅。

武荷香的变化使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常听人说,女孩的心,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也许真的没错。

那一天中午,他借着姐姐带来的酒,喝了很多,下午睡了大半天,晚上起来都没有食欲,大脑仍然昏昏沉沉的。

第二天,他便一头扎进了书本里,虽然看不进,也总觉得是一种**。他无心再到她那里,他觉得再去好像有一种死皮赖脸的感觉,这有违自己的做人风格,有违自己的性格,有一种带着书生气的所谓“尊严”拦在他那敏感、脆弱的心坎上,使他无法逾越。

但是,与他相反的是,有一个人就无所谓,这使武荷香既感到厌烦,又感到感动,那就是吴成德,正月初二就带着烟酒給武荷香的父母上门拜年了,他还是和武学兵相跟着。他的如期到来使武学兵心里感到很为难,一边是表叔、表妹,一边是有情有义的同学,一边是冷若冰霜,一边又不弃不离,但,吴成德远道而来,他也只好与之相行着走进武荷香家。

与其说去年初次登门武荷香不理不睬有点厌烦,这一次几乎就是气愤了。她见吴成德手里还提着礼品,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一次她连象对待一般客人那样敷衍几句都没有,还未等吴成德和武学兵站稳,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弄得两个人十分尴尬。

幸好武会民夫妇都在,连忙说了一些客套话来圆场。武会民知道吴成德是清树供销社吴主任的儿子,在供销社当出纳,又和武学兵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从心里多了几分赏识。再一看同学间串门都提着这么丰厚的礼品,不由得又高看了一眼。再一看武荷香失礼的言行,为了消除大家的尴尬,表面上不好意思怠慢,话也就多了一点。

吴成德和武学兵与武会民拉东扯西胡乱说了一会儿话,见武荷香一直未回,只得兴味素然地告辞而去。

武会民多少也看出点女儿的心意,觉得不能收吴成德这份厚礼,但碍于吴成德的一片真心诚意,在门外推让了一番,还是最终收了下来。

武荷香母亲看着吴成德硬留下的礼物,无奈而不安地说:“这算个啥嘛,同学间到家来玩玩就好,怎么还要带礼品来,这是怎回事嘛。”

“人家有钱人,在正月里串门不愿空手呗。”武会民吸了一口烟袋说。

“荷香又不在,这,如何是好!”他妈看着放在地上的礼品盒说。

“拿就拿来了,又不是咱向人家伸手要,有啥自责的。就是你把闺女惯的,人家上门的毕竟是客,同学一场,怎能躲而不见,没有礼数!”武会民责备道。

“我看这个人,绝不仅仅是同学,哪有同学玩还带礼的,哪有大年初二就跑那么老远到女同学家玩的,荷香不理,也自然有不理的道理。”武荷香母亲维护着女儿说。

“就算他有想法,也不能大年下丢下人家躲去吧?”武会民是个农村人,觉得这很失礼。

“要是对面冯家清水,她肯定有话,也不会走。”她母亲低着头说。

“清水?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一样。”武会民说。

“哪里,你知道什么,我看他们就不一般,去年清水送他爸回来那次,掉头就来找荷香,今年又是,荷香刚回家,第二天大年初一就跑过来看荷香,我看,不那么简单。”

“才几岁,就有了其他心思?”武会民似乎不相信。

“供销社这个同学也不只是过年串个门。”她母亲接着用肯定的口气说。

“哦——”武会民略一思索:“要这样说,人家小吴已经有了工作,他爸又是大供销社的主任,条件自然比冯家强一百倍,倒是值得考虑。”

“你考虑有用吗?你闺女考虑才行,你不见你闺女是啥态度?”她妈敝了武会民一眼说。

“告你说,这种终身大事可不能由着她的性情来,这明摆着的天上与地下,你以后要多开导开导她!”说完,武会民长出了一口气,收起烟袋向外走去。

武荷香厌烦而气愤地丢下他们从家里出来,不由地朝冯清水家走去。

她说不准对冯清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爱情?总觉得他缺少一种情调,缺少一种火花,今年相遇,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而且还缺少在电影培训班和王文涛他们在一起时那种由心底迸发出来的快乐。

是青梅竹马的友谊,似乎也不太确切,彼此相知的朋友?这个解释又显得极其勉强。那是什么?最多不过是好感吧,好像也不是太恰如其分,不过,倒是最接近潜伏在心底的真实感受。

她走在冯清水的大街门外恍然停下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极短暂的一下,毅然决然地调转了头,不免有些彷徨,该去哪里呢?此时,她好像觉得小村子里确实无处可去,实在太小,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可以慰藉这恍惚心灵的处所。无奈而无聊之下,只得向村东头,小时候和自己最要好的武二妮家百无聊赖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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