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是由董副主任陪同走马上任的,吴连喜原打算一同送一下儿子,后来考虑儿子已经被提拔为副主任,应该有他自己的一片天空,以后的路还是由他自己来走比较好,也就嘱咐了几句,没有一同来。
那天吴成德喝了不少酒,董副主任也喝了不少,主任李四元喝的也不少。一直到又吃了晚饭,董副主任才摇摇晃晃地告别而去。
第二天早晨,吴成德起的很晚,而李主任住在邱上村里,来得更晚。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供销社的出纳来叫吴成德,说主任要开会。
会议室不大,就在一排住房的正中间,里间有一间小办公室,李主任从里面走出来,看上去是他的办公室。
会议桌是由两张大办公桌顺长对起来的,上面蒙着两块已经发旧的线毯,靠墙的一圈已坐满了人。
李主任见吴成德进来,从里间走出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吴副主任。”接着向他左手站着的一位五十多岁略显臃肿的男人说,“郑副主任。”
“郑主任我认识。”吴成德说着伸过手和似笑非笑的郑副主任握了握说。
“哦?你们认识?”李四元惊讶地问。
“在连喜家,还吃过一回饭,呵呵。”
接着,李四元又指着围桌站着的所有人,从门市部主任到柜台负责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当指到一位身材又矮又瘦的人时说:“这位就是咱们收购门市的门市部主任小六,姓柳,柳六。”
柳六撕开牙笑了笑,小眼珠忽闪了几下,欠了下身子。
吴成德在挨着李四元的右边背朝窗子坐定后,李四元一本正经地拉开了会议的开场白:“今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农村土地都已承包到户,上级给我们放宽了政策,扩大了我们供销企业的自主权,下一步还要进行农商联营,实行多渠道的经营模式。按照上级的安排,今年我们也要实行岗位责任制。首先就要落实在我们三位主任身上,我的工资要和全社的经济效益挂起钩来,郑主任要和社里的商品销售挂起钩来,包括下面的几个分销店。成德对收购方面比较熟悉,以后就分管这一块吧。郑主任你看——”说着以征求的口吻看着郑新昌。
“行。”郑新昌不假思索地朝李四元点了点头回答道。
接着,李四元又把办公室、财务室和后勤方面的工作安排了一下。
散会后,李四元特意留下了郑新昌:“老郑,我这样安排,事先没有和你碰头,你没有意见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意见,怎么都行。”郑新昌言不由衷地说。
原本这一块也是属于他分管的,其实邱上供销社的状况就是表面上李四元只管着他这个副主任,而他统管这所有事项。现在划给了一个毛头小子,而且又是李四元在大会上自作主张当场宣布,这让他的心里在失落的同时感到极不舒服。
“这些年,有你在社里全面都分管着,替我分了不少忧,解了不少难,每年都能达到县社的任务指标,这我心里非常明白——”李四元看上去很诚恳也很尊重他。
“不同意那又如何?在邱上供销社你是正主任,你有这个权力,分出去一块,有人分担点,我也能多省点心。”郑新昌话里有话,但也流露出某种不甘和无奈。
“老郑啊,我们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原来销售和收购都由你来分管着,那不是就你这一个副主任吗?现在吴成德来了,尽管年纪轻些,但是县社任命的呀,而且,这样安排也是县社的意思。”李四元想尽量解开郑新昌肚里的结,不过有点多此一举。
“老李,你也不用再解释了,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执行好了。都是公家事,要能把销售那一块也有人接起来更好。”他的话让李四元听上去感到很不顺耳。
“老郑,这样,锋军已经在收购上干了好几年了,就是咱这供销社,你说到哪个职位好,咱给孩子调整一下。”为了稳定郑新昌的情绪,李四元不得不这样做,一惯以来,郑新昌的强势已经使李四元的锐气渐渐消灭殆尽,他已经习惯看着郑新昌的眼色行事。
既然李四元让分管收购,柳六又是收购门市主任,吴成德很自然就想到了他。他到门市找了柳六几次都没有见着人影,门市上有六个人,四男两女,除了聊天、嗑瓜子、打毛衣,就是围在一起下象棋,有的时候,四周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村里的人,足有十几个,几乎站满了收购门市的三间房。
在以前,吴成德也是个好赌好玩的种,也是愿意到这种红火热闹的场合玩混,可不知怎地,如今在他看来特别刺眼,从心里简直是不能接受和强烈的排斥。
第二天,他终于见到了柳六,柳六说昨天家里有事,按往常习惯,他是收购门市主任,家中有事,只有一天是不需要请假的,而且家就在邱上村。可在吴成德的心里总有种感觉,整个门市乱得一团糟,从上到下组织纪律涣散得让人无法接受。
“家中有事不需要请假吗?”听柳六说了原因后,吴成德沉默了足有二分钟才吐出一句话来,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声音尽量放得很平静,声音分贝尽量显得很和缓和低沉。
但对于柳六来说还是震动不小,面对一个二十岁的毛孩孩,简直不能接受,他的第一直觉是,这个毛头副主任要拿自己先开刀?还是要来个下马威?这么多年来,尽管郑新昌分管着,可一向都是顺着自己的,尽管郑新昌也稳稳地得到不少好处。即使是门市上那六、七个人来说,谁没有好处能行?七大姑八大姨的。
“一天请什么假?先前郑主任可没有这样要求过——”他看上去还有点想不通,不就是有事离开一天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小题大做。
“那你走之前安排门市上的工作了吗?”吴成德尽量不动声色地问。
“不用天天安排,每天都那样——”柳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哪样?嗑瓜子,聊天,打毛衣,挤着一屋子人杀棋杀得天昏地暗?”吴成德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略有提高,急促的气息使他有点难以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