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学兵。”徐艳丽端着那杯没有递出去的水歉意地说。
武学兵微微笑了笑,轻轻摇了下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学兵哥,对不起,我,我——”小刚很不自在地说。
“混蛋你,你什么?你知道吗?你几乎坏了我的大事——”武学兵不知一下子从哪里来了这么大的劲,爆发性地朝小刚吼道。看着小刚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又缓下口气问:“刚才是什么响声?”
“学兵,没什么,是我舀水的铁瓢子。”徐艳丽连忙上来为小刚解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武学兵瞪着小刚说。
“我这不是太紧张吗?谁知屁股给挨到上面,就掉地上了。”小刚略带委屈地连忙辩解说。
“那家伙在我锹里,你紧张个啥。你个胆小鬼!”说到这里武学兵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样,武学兵的形象指数在徐艳丽心中一下子提升了许多,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也绝不是她原来想象的那样,闭塞,孤陋寡闻,无所事事,无知陋学的泥腿子了。
他在武学兵的身上看到了热情,勇敢,智慧,坚毅,不计得失的村里孩子数不尽的优点。她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
那天晚上,徐艳丽留他们在她那间狭小的宿舍吃饭。与其说是她请他们尽感谢之意,倒不如说是他们请她表爱美之心。
他们在自家庄稼地里弄来一堆美味佳肴,有嫩玉米,有毛豆,还有卧瓜和新土豆,他们没有酒喝,徐艳丽端上的白开水就是玉液甘醇,他们没有菜吃,这散发着清香的土产农作就是最美味的菜肴,他们说着笑着,彼此间的距离在无形中拉到了一起,他们几乎彼此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他和小刚也没有象以前那样去敬畏一个教师,一个望而却步的美女。
那一次,他们变得不再生疏,那一次,他们变得不再忌讳,从那一次,他们开始无话不谈。
特别是武学兵,有事没事总要每天到徐艳丽那里报到无数次,有话没话总要找机会和徐艳丽闲聊几句,而徐艳丽平时的琐碎小事也自然由武学兵大包大揽了下来。
本来小山村并不大,他们的事很快被捕风捉影的人们传播开来:学兵和徐艳丽搞上了对象。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他父亲武三海的耳朵里,想和学兵正式证实一下,转念又一想,没这个必要,搞不搞由他们去说好了,如若真的能把那个年轻女老师取回家里来真是哪辈祖上积的德,看人家武会民,这辈子娶了个会教书的老婆,日子过得比哪家都红火,凭支书的身份早早就给儿子找了个当交通的营生,现在在政府是给县长当小鬼,以后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女儿又送到公社演了电影,听武会民说,新交的这个未来女婿门庭又很显赫,人也有本事,都把荷香借调到城里电影公司了。要是学兵有这个本事,能把这个城里的老师姑娘搞到手,是盼不得的好事,由他们去搞好了,不问也罢,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即使将来搞不成,也不至于丢多大面子。
但是,使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天晚上,武会民端着一碗饭走过来他的街门口和他们坐在了一起吃饭,按理说,武会民的街门口离这里还有一段,一般没事的话,都是在自家门口和左邻右舍同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饭,今天武会民的到来,使在座的几家邻居有点不解,而最纳闷的还数武三海。
武会民随便坐下来和大家聊东扯西,吃了饭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烟点着独自抽起来。
武三海饭食最大,当他吃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全部把碗撂倒了一边,还有两个已经拍了拍土屁股拖着一天下地劳累疲困的身体走回了各自的家。
武三海不吃纸烟,最主要还是买不起,其次就是旱烟袋有劲。他放下碗也从脖子上取下烟袋抽了起来。
渐渐的,慢慢就留下了他们两个。武三海总觉得武会民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又不好直接过问。
又过了一会,武会民才七绕八绕绕到主提上来,先是夸了一番武三海家的庄稼好,长得旺,全村第一,接着又夸了武三海几个媳妇的贤惠,吃苦,能干,孝道,接着又扯到武学兵有文化,识大体,对村里的事务尽心尽责,能坐下来守着摊子,将来是颗书记的好苗。
武三海只是点头应承,让武会民说得心里高兴得象开了花。
接着,武会民话头一转:“三哥,听说最近学兵和新来的那个小徐老师谈恋爱?”
武三海一听,这话走了多少里路才绕回来,大概他就是为这事过来探底的吧,于是,武三海又猛吸了一口烟,连磕着烟袋锅里的烟灰连说:“没有的事,一个愣头小子,种庄稼的能攀上人家那金凤凰?孩子们开个玩笑闹个耍也不奇怪。”
“哦,是这样,那我就不说啥了。”武会民说。
他的话和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倒使武三海心里翻腾起来,什么意思?
他瞪着着武会民,一副纳闷的表情,猜不透武会民要说啥。
武会民见武三海发愣的表情,就接着说:“学兵是个好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有股子英气,可毕竟咱们山里人见识少,真的动了真情,再被人家冷落了,打击可是小不了,当然,能把小徐老师永远留在村里,那敢情好,无论对学兵,还是你们家,还是咱村里,以后的娃娃们,这都是好事。”
“唉,谁知道呢,孩子们的事,咱当大人的也不好过问。”武三海听出武会明话里有话,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好。
“小徐老师是咱们公社白书记的外甥女,来咱村主要是实习的,也许就是暂时一段时间,说不定哪一天说走就走了——”
“这我知道,你一开始就说过,可是,你说人家白书记那么大的官,怎舍得把亲外甥闺女送到这穷山村来?”
“这个——”武会民淡笑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再说又不好问人家。”
临走时,武会民又补充了一句:“要真是学兵能把徐老师留下来,我会再给小徐老师多发两个月的工资。还有,把这个,让学兵回来填吧填吧。”说着武会民把一份入党申请书塞到武三海手里,抓起他的碗,挺着胸脯而去。
尽管武三海是个地地道道的文盲,但对入党申请书是非常熟悉而且情有独钟的,这么多年来,自己能挺着腰板活人说实话还就凭自己当初填了这个,在他眼里,这就是人生的本钱,这张纸无形中闪耀着灿烂的光辉,这张纸上散发着说不尽的亲切和温馨,想当初,要不是凭着这张纸,一个豆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人怎么能在村子里呼来喝去的。
武三海从心里充满了对武会民的无比感激,但与此同时好像在武会明的话中品味出一些味道,不由自主地对学兵的恋爱感到担心,就像望着一只掉线的风筝飘在天上,忽忽悠悠,使人爱莫能助。
然而,这种感觉对于当事人武学兵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通过那次“蛇”的事故,使他与徐艳丽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几乎无话不谈,有时还偶尔开开玩笑,彼此之间从不觉得尴尬,徐艳丽对武学兵的好感与日俱增。但是,归根结底还停留在一个好朋友的层面,如何再向前迈进关键性的一步,在武学兵看来要比在念书时做数学题都要难上一百倍,面前仿佛横着一条看不见,探不着的鸿沟,使他不敢擅自逾越,也深感无法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