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条县城的主要商户聚集的街道上，这次就有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的纳税户没有按照新定额缴纳税款。

下午不到三点，三条街上同时出现了不交税纳税人的名单，而且上面还规定了最后无滞纳交税的时限，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人们围着那些小告示，互相窃窃私语，互相打气，抱团抵制，人多力量大，都不交看地税局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上午，又出现了一张告示，主要内容就是一个最后通牒，请今天带足千分之二的滞纳金马上到地税局交税，时间为一天，如有不交者，将会影响本条街道的供电。

许多人看了觉得可笑，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好像与他们无关，更不信电业局会听地税局的唆使和指挥，更不信驴会替牛拉犁！人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奇事，大多都抱着看戏的心理，要真正目睹一次奇观异景。

然而，晚上六点的时候，昏暗的舞台拉开了大戏的帷幕，正是初上灯花的时候没有了电，黑咕隆咚，不仅没有了灯光，就连看电视做饭吹凉都做不到，更要命的是没有了电，自来水也断了。

说风凉话的人无言了，取笑的人傻眼了，投机取巧的人开始务实地去买蜡烛，下馆买吃，侥幸心理的人不再认为贴在墙上的只是一纸空文。

在此情景之下，不免又出现了一些人，牢骚满腹，望空谩骂，也有一些人继续打气鼓励，当然，不免还有个别人嘴硬：“明天去电业局找他们，和他们说理！我们又没有少交过电费，凭什么停我们的电？”，不过还有部分人在旁边泄气：“不说还够本，说说反而停电时间会更长，大家还是别再惹下电老虎。”

说归说，叫归叫，谁愿意因为几个税钱再去和电业局大闹一场的？

于是，就这样熬过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仍然黑漆漆无声无息。昨天晚上点蜡的，今天无可奈何地只好又点着了微弱的灯花，今天到馆子里买吃的，一连几顿下来，不由地烦躁起来。几个电视剧迷把眉头皱成了疙瘩，特别是去别处挑水的人，更是苦不堪言。

人们又三三两两无聊地聚到一起开始抱怨，发牢骚，想对策，偶尔有个别没有耐心的人说：“不就是几个税钱，交了算啦！”，也被一些顽固不化的人呛了回去。

就这样，第二天很快就鸡叫了，该下馆的人想把一天三顿改成两顿，该挑水的人，全家洗脸伙着一盆，甚至用手巾擦下了事。

就这样，第二天很快鸡又上了架，该看电视的只好去别街看两眼，该买蜡烛的又去继续买蜡。炎热的夏天，只能多吃点西瓜解渴。

没有了笑声，没有了侥幸，没有了互相的鼓励，更没有了牢骚！

于是，这两天曾提出过交税被人怼过的人，开始大声向人群喊话：“早就和你们说，交了税就没事了，你们谁也不听，这下好，黑灯瞎火，天天如此，回到了原始社会，我等不及了，生意影响了多少不说，电视都看不上，这和活在地狱有什么区别，明天，我先去交了！”

几乎一半的人在开始犹豫，就像冬眠后苏醒的昆虫，蠢蠢欲动，没有了互相勉励，只留互相说服。

与他们一样度日如年的，同时还有一群人，那就是地税局和电业局的领导们，他们何其不知这样做理上不顺？他们又何其不是坐立不安？特别是两个一把手，更是忧心如焚，毕竟这样的事情不能时间太长，一旦县政府那里有了说法，未免会弄一身骚气。

胡学治一天问王占刚好几次，到个体所交税的人有多少。第一天，外甥打灯笼照旧。第二天反馈的信息让他如坐针毡，只有十几个人！他的感觉就像一个颠着大肚的孕妇生不出孩子一样难受。第三天，电业局那位受他提拔的局长打过来电话问询战果。为了稳住对方，胡学治只得把战况扩大十倍：“效果出现转机，大约有百来十号人交了税。”，他能不这样说吗？要是电业局熬不住，半当中掣了肘，一切都将付之东流。引起的反作用又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到了第四天上午，王占刚快步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言语中难掩心中的喜悦，他说，一下子来了几十号人排队在税务所要求交税。而且，还有一个出人意料的现象，所有人都没有争辩税款定额的高低，也没有人提出税额定得合理不合理。再坚实的堤坝也不能免溃与豁口，一旦缺口打开，就像飞奔直下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经税务所统计，一天之内，有将近百分之九十五的纳税人主动按照新定额交了税款。

真让人振奋，真让人激动，胡学治迫不及待地给电业局局长打过去电话，说话的时候，声音仿佛还带着颤抖，语速也加快了许多，字数也精简了许多，不难看出他的心脏跳动有多么激烈！

电业局局长用征求的口吻很尊重的问：“还有百分之五的人还没有交去税款，需不需要再继续停下去？”其实他说这句话也是违心的，这种事是担着一定风险的，一旦上面有人过问，就叫无话可说。不过既然要打猎，就要先看好回撤的路径。这几天他已经安排了电管所，如果有人责难，特别是有身份的人要问起。你们就要敷衍，具体如何说，找怎样的借口自己去应对，不能牵扯到电业局里来。

胡学治略一思索，马上答复了电业局，说已经取得了出乎意外的效果，就不用再停了，留下的尾巴地税局能自行解决。

一个应运而生的怪胎呱呱落地，成了冯阳县的一个史话，事后有的政府领导知道了，都不可思议地笑着说，税电婚姻，娶的敢娶，嫁的敢嫁，三条街三晚上黑灯瞎火，都调侃着起名为冯阳黑媳妇，既“睡”不上，又“电”不上。

不管人们怎么说，不管人们理解不理解，总而言之，电业局胡学治的老部下，解了胡学治的燃眉之急，去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为刚刚成立的冯阳地税局拓开了声威的空间，几十万的税收收入在几天之中全部囊括在完税证中。

接着，胡学治把扫尾清理的工作继续交给了稽查队，并责令治安室全力配合。刘有才接到任务后，亲自带队，坐镇指挥，两组人马分街清理。治安室临阵办公，悬剑以待。

可想而知，有谁还想再出风头？又有谁的骨头硬，愿意南山撞墙？浩荡稽查大军鼓响金鸣，所到之处如履平地，剩余纳税人有硬骨头的，也只是坚持了两天，便如春风席卷，冰消雪化。

胡学治为了强化税务征管查的职能运行，打破了以往年终整合队伍的习惯，立即召开了全县地税税收攻坚表彰会，对各个税务所和地税局机关的股所长进行了调整。其中就有冯清水和温小强，他们二人双双被正式提拔任命为稽查一队副队长和二队副队长，最具戏剧性的是何志贵，国地分设的时候，原税务局定下人员分设的标准和规定是城关企业所要整体过度到国税局，何志贵正好在国税局。根据夫妻双方都在税务局工作的要分开的原则，他的刚婚妻子在青树税务所，应该被分在地税局。没想到的是，何志贵却主动找到易局长请求和他的妻子调换一下，他就被分到了地税局城关所，他妻子也随即被分到了国税局，到了局里的财务室工作。这次他也同样被提拔成了城关企业所的副所长。

冯清水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尽人意，所谓的高兴就是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这次是第一次在提拔的名单上出现，而且真正有了副队长的职位。不尽人意的是，他本是和刘有才等人一批考进的税务局，论学习，论知识，还是论检查能力，他都不在他们之下，可是，他混得可以说是属于最烂的。

不过，他也很知足，毕竟是提拔了。

那天晚上地税局在对面的小饭店又做了一次小聚，他喝得不少，燃烧的酒精让他忘掉了一切，几乎连回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他的自行车都没有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