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画图画得太晚,怀安刚从千卿那回来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不爱开空调,偶尔几次还是晚上实在太热的情况下。
而今天天气很好,虽然不算凉爽,至少也是温和的。柔软的风从窗户溜进来,像一种时间的桥梁,从正午到傍晚。
再醒时霞光满天,耳里不断的嗡嗡声也终于能以铃声振动的方式引起怀安的注意。
来电,陌生人。
怀安脑袋乱着,刚睡醒的大脑还沉甸甸的,不能思维,于是把手机随便扔开后去了卫生间洗漱。
下午六点,距离客户预约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在这半小时里,怀安用五分钟刷牙洗脸,五分钟涂抹护肤,剩下二十分钟,愣在衣柜前。
见客户啊,要不要穿的正式一点?
纠结了一会儿,怀安觉得自己撑在衣柜边沿上的手指都敲疼了,终于选中了一套休闲装,粉色的宽边背带裤,上面一件宽松的中袖蕾丝衬衫,白色。
真是太小清新。
换好衣服,怀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听见床上坚持不懈振动的手机铃声。
来电人齐桥。
怀安抬手揉了揉耳垂,左手滑上接听,顺便又看了眼时间,七点整,顿时觉得眉心有点刺痛,有意无意的就想起路生那张冷漠又讽刺的面孔。
她问:“找我有事?”
齐桥失笑:“要是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
怀安长而缓慢的啊了声,说:“忙啊。”语气真是气人又气人。
齐桥好耐心,含着笑继续问:“那我什么事能找你?”
“给我介绍生意,减免房租或者请客吃饭。”怀安拿着电话往工作台走。
齐桥在电话那头咂了咂嘴:“碰对了前者……看来我运气不错。”
“恩……那欢迎。”
“确定欢迎吗?欢迎还把大门锁上?”
怀安这才把眼睛从一沓稿纸上移开,她望着窗户里那扇紧闭的木门,愣了有那么几秒,然后猛一动,立马转身往门外走,口中抱歉。
齐桥摇摇头,正想出声调侃,余光看到一辆丰田驶过来,四只轮下灰尘四起,偏偏在他身后尘埃落定。他和同伴对视一眼,笑笑,说:“这丫头生意不错嘛。”
丰田里的女人并不高,穿着打扮却精致,身后跟了一位助理似的人物。
齐桥礼貌的退后一步,淡笑着说:“怀工正来开门,稍等。”
女人把齐桥上下打量,片刻,对他礼貌的点了点头。
面前吱呀一声。
怀安逐一看过门前四人的脸,然后撇开齐桥,斟酌了下,面对丰田女人问:“田夫人?”
田璐伸出手去:“你好,约好六点半,迟到了。”
“这个时间路上正堵,不用介意。”
田璐笑笑,侧过身让出身后白西装的女人,说:“这是我朋友方月明,听说我要来这很好奇,所以一起来看看。”
白色西装的女人慈眉善目,她握住怀安的手,微笑说:“打扰了。”
来人掌心温热,怀安只一顿,眼睛锁住面前的这张脸,慢慢的点了头,她收回手,轻轻搓了搓掌心及虎口,淡淡笑出来。
“请进。”怀安侧开身。
布袋在隔院欢畅大叫。
田璐顿时有些欣喜,说:“隔壁院子养的有狗呢!”
怀安回过头:“是,一只小金毛。”
齐桥适时接话:“隔壁是私人会馆,饭菜很好吃。”
怀安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讥俏。
田璐的样子很羡慕,她喃喃说:“我一直很想养狗,可惜我老公有哮喘……是会馆就挺好,以后来这里吃饭,逗逗狗啊,很有趣。”说完她又指着院里黑灯瞎火的地方,问:“这院里还有别人住,还是就你们一家马路星辰工作室?”
怀安眼神冷淡的看一眼只装修了一半的范琪服饰,刚要说话,一边的方月明却已经淡淡开口:“那是另一家服装工作室,主人叫范琪,那里只做设计,是范琪服饰商业化生产的服装设计中心。”
怀安转身看了那女人一眼,然后眸色复杂的扫过齐桥的脸,气质冷淡。
齐桥扭过身跟同行的人说:“完蛋,我又要倒霉了。”
金发碧眼的女人开唇笑:“Why?”
齐桥耸耸肩,表情无奈的很,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呢。
开门的瞬间,怀安想起那一沓放在工作台上的稿纸。
进门后的田璐笑容荡漾:“这里环境真好。”
齐桥站在她身后,仰着头看整栋房子的布置构造,说:“这种设计很漂亮,干净整洁,工作区域完整独立。”
“是请的设计师吗?”
“是啊,建筑师路辰,业界新秀。”
怀安终于走过来碰他的手臂,一脸忍无可忍到:“你今天收了谁赞助费了吗这么热情的打广告。”
齐桥眨眨眼:“这是我以后可能一起合作的工作伙伴,当然要趁机建立下战前革命友谊。”
怀安不耐烦:“出去再建立,你假的快让我恶心。”
齐桥不以为意的对着一脸满足的田璐勾勾下巴,说:“我只负责让她感到舒适,至于你的胃嘛我可不管。”
怀安冷起脸,说:“……操。”
齐桥立马蹙眉:“都快成家立业的人了能不能文明点?”
“立业可以成家免谈,文明这东西离我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要教育人怎么不去开个学校?”
……
“拖尾的话需要穿很高的高跟鞋,否则会很难看。”
“可是拖尾的礼服很漂亮,穿上会很有气场。”
怀安淡淡接话:“话是这样说,但就像燕尾服虽然足够很优雅可它并不适合北极熊。”
话一出,其他四个人都有短暂的沉默。
怀安把手上的铅笔和稿纸放下,表情神圣不可侵犯。
田璐方月明在一边面面相觑。
怀安从一边抽屉里摸出烟盒,问:“介意吗?”
没人回答。
她面色平静的低下头含住一根烟,然后啪一声,把火机凑到嘴边点了火。
几秒后,室内烟气清淡。
怀安靠在桌上,很随意,一双眼睛悬在空气里,忽然就开口问:“田夫人,请问田先生有多高?”
“嗯?……哦,170左右吧。”田璐低下头,脖子上露出一条样式简洁的旧式项链,看得出戴了很久。
怀安问:“项链是田先生送的吗?”
“……我们结婚那年他送给我的,花了他当时快一个月的工资……”
怀安看了会儿田璐心驰神往的表情,鼻腔中滑出一股白色细烟。
方月明在一边悄悄的捏了捏鼻子。
怀安问:“刚才说做这件衣服干什么用?”
“参加中秋节的家庭宴会。”
齐桥冷不丁冒出一句:“家族企业,子子孙孙都是业界好手。”
怀安瞪他一眼,恨不得把烟头烫进他鼻孔。田璐问:“怀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怀安对这女人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说:“稍等一会儿,我给你画一张图。”
方月明在一边皱了皱眉:“夫人要拖尾晚礼服,你不是说不能做吗?”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怀安当然包括在内,可她没理,甚至头都没抬专注的画手上稿图。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田璐。
这女人很老实,很善良,她喜欢动物,被自己嘲讽了都没多少反应;
同时她很爱自己的丈夫,节俭持家,不仅脖子上带着丈夫最初送的项链,还想着尽一己之力为丈夫撑个场面。
这是个好老婆,可是,她很笨,轻易就能被别人利用,空有了一腔热血,全洒在了小人的腰包里,变成金银。
方月明不肯示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怀小姐,做生意还是大家你情我愿才好,既然你现在不能满足夫人要求又何必浪费大家时间呢?”
怀安继续画,像双耳失聪般听不见风嘲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