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而坐的木杆可汗俟利见杨荐真的转身要走，这才呵呵笑着开口劝阻道：“贵使莫怪，我这兄弟平素与人玩笑惯了的。”

杨荐冲木杆可汗长揖到地，郑重说道：“请大可汗先斩齐使，以示诚意！”

“这是为何呀？”木杆可汗故作惊讶地问杨荐道。

“大可汗莫非忘了，土门大可汗早在十二年前就曾与我朝太祖皇帝订立盟约，但有外敌来犯，贵我两国须联军御敌。如今北齐既是我朝敌国，大可汗自应先诛杀齐使，再接受吾皇国书。”

土门可汗正是俟利的父亲，也是前任突厥大可汗。土门在位时，突厥的实力还十分弱小，难以与匈奴抗衡，而宇文泰掌权的西魏在与东魏的屡次争战中也处于下风，故而宇文泰与土门一拍即合，建立了攻守同盟，约定如匈奴发兵攻打突厥，西魏须出兵相助，同时，突厥也需出兵协助西魏抵御东魏。

今天杨荐正是依据当年宇文泰与土门可汗订立的盟约，要求俟利斩杀齐使和士开，以示两国继续交好的诚意的。

“啊，齐使受命来贺，与贵使同为本汗的座上嘉宾，怎可失了待客的礼节？”俟利哈哈打着圆场，冲一脸狼狈的和士开挥挥手，示意他暂且退下，尔后又诘问杨荐道，“况且，大丞相当年与我朝立盟之时，关中还是西魏的属地，如今周朝既已代魏，就当及早遣使来与我朝续立盟约，为何迟至今日才派贵使前来呀？”

杨荐早料到俟利会有此一问，拱手从容答道：“三年前大可汗继承汗位之时，我朝孝闵皇帝曾遣使前来道贺，彼时我朝使节已当面向大可汗表达了续立盟约之意。去岁我朝世宗皇帝驾崩，新君继位，本欲借大可汗遣使来贺之机正式订立两国盟约，惜乎直至今日，仍未等到突厥使臣。吾皇为信守当年太祖许下的承诺，这才命外臣不远千里来访，以求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共御外侮。”

在俟利左首坐着的步离可汗忽然朗声大笑道：“好一个共御外侮！只是，当年我朝与西魏订立盟约之时，突厥还是带甲不过数万的小小部落，如今我兄弟三人麾下已有铁骑百万，雄据万里疆域，而周朝仍需时常面临覆国之危。如此情势下，周朝皇帝派人来与我突厥续立盟约，不是太过可笑了吗？”

“不错，齐朝许下重金，遣使欲与我朝联军共伐关中，但不知周朝皇帝开得出什么价钱哪？”地头可汗话说得更加露骨，狞笑着问杨荐道。

“哼哼，如此说来，大可汗打算弃当年之盟约如蔽履，唯利是图，改与齐朝结盟喽？”杨荐并不理会步离、地头两可汗，只冷笑着问木杆可汗道。

“咳咳，请问贵使，除和亲之外，是否还另负有使命？”木杆可汗对杨荐的质问避而不答，干咳两声，试探着问道。

杨荐毫不避讳，坦然答道：“奉吾皇旨意，欲与突厥联军共伐齐朝。”

“哦？齐朝许以关中之地，邀我伐周，但不知周朝许以何地，约我伐齐？”俟利紧接着追问道。

“寸土未许，唯许一信字。”杨荐淡然答道。

“信字？”俟利疑惑地望着杨荐，沉吟着问道，“这信字于我究有何益？”

“进则可值沃野千里，牛羊万头；退则可保漠北安宁，突厥邦国无忧。”杨荐负手答道，“试问大可汗，关中乃我朝根本所在，于突厥却是难以久据之地，齐人将此难以久据之地空口许于大可汗，其诚信何在？”

“你这话说得未免也恁大了吧。”地头可汗在旁哂笑道，“且不说齐境虽有沃野千里，可也有披甲之士数十万，岂能轻易予人？本汗且问你，我突厥忧从何来？”

“来自齐朝。”杨荐笃定答道，“难道可汗全然忘记了昔日文宣北伐之事？”

杨荐说到的文宣北伐系指北齐文宣帝高洋当政期间，先是亲率大军北征，生擒匈奴可汗，大败匈奴铁骑，继而为防范突厥，又联合匈奴残部进攻突厥的一段往事，其言外之意是在提醒突厥三位可汗，齐朝无信无义。

地头可汗还欲开口争辩，却被已然听懂了杨荐话外之音的木杆可汗俟斤摆手制止了。

“倘若本汗答应与周朝联军伐齐，不知周朝能出动多少兵马？周军战力如何？”俟斤依然只字不提与北周结姻一事，试探地问道。

“我朝军队的战力决不在突厥铁骑之下。”杨荐巧妙地避过了俟斤所提第一个问题，自信地答道。

“呵呵，据本汗所知，关中只怕连一万匹战马都难凑齐吧，周军谈何战力媲美我突厥铁骑。”这回是步离可汗冷笑着提出了质疑。

杨荐转头四顾，见大可汗牙帐内昂首挺胸站立着两排突厥武士，灵机一动，遂手指侍立帐中的突厥武士问步离可汗道：“可汗，这帐中随侍的武士勇力如何？”

“能进得这大帐之内的武士，自然是万里挑一，以一当百的勇士。怎么，你有兴趣与他们当场比划比划？”步离洋洋自得地答道。

“恕外臣冒昧，大可汗不妨命帐内武士把守住帐口，外臣但命使团护卫一人便可进得这大可汗牙帐。”

此言一出，三位突厥可汗皆大惊失色。

地头可汗两眼透出杀机，紧盯着杨荐问道：“此话当真？若是你使团中的护卫当场毙命于这帐中，可休怪本汗没有提醒于你。”

“可汗不妨视这牙帐为两军交战之疆场，若有死伤，一概不问罪于对方，可否？”杨荐存心要裴祥亮亮身手，以显示周朝军队强悍的战力，泰然自若地反问道。

“自应如此。”地头可汗转头望望木杆可汗，见他没有开口阻拦，遂吩咐帐内武士道，“去四人守住帐口，若有人强闯牙帐，拿下便是。”

立时有四名膀阔腰圆的突厥武士应声遵命，分左右两厢把守住了帐口。

杨荐转身出了可汗牙帐，招手唤过裴祥，手指帐口问道：“突厥可汗欺我朝兵少，不愿与我结盟攻齐。贤弟今日能否略施手段，独闯可汗牙帐，以彰显我大周军威、助愚兄说服突厥联军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