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主帅宇文直交给陆路主将元定的主要任务是抢占地盘。因此,元定率军渡江后一路急行军直扑巴陵郡(今湖南岳阳),可却还是迟到了一步,南陈的冠武将军杨文通已率军抢先占据了城池。
元定所率兵马步骑参半,且人数不足一万,单凭这些军力很难攻破敌军严密把守的城池。而在这时,沌口兵败,江上的退路被敌军切断的消息又传至了军中,军心有所动摇。
身处进退维谷的困境,元定这位早年曾跟随宇文泰历经百战的老将毅然决定,不退反进,自巴陵伐竹开路,率军继续向湘州(今湖南长沙)进发,意图以攻占下湘州城来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可是,当元定率领手下兵马一路披荆斩棘,疲惫不堪地赶到北距湘州城不足五十里的水口渡时,却失望地得知:南陈军队在司空、新任湘州刺史徐度的率领下早已赶到湘州,俘获了华皎留下的守城兵马以及家小眷属。
徐度以数倍于周军的兵力,将元定所部团团围困在水口渡,并派人前来招降元定。元定本欲率军拚死一搏,却架不住长史长孙隆等一干僚属的苦苦劝说,最终选择了向徐度缴械归降。
元定及所率的数千兵马归降南陈后,随即被押解至了建康来见安成王陈顼。
陈顼虽然对北周接纳华皎叛军的举动极为恼怒,却多留了个心眼,不欲太过招惹正在崛起的北周,遂没有像处置在沌口一战中俘获的后梁将领那样诛杀元定,只将他及属下数千周军囚禁在了建康。数月后,元定在建康郁郁而亡。
南陈水军既在沌口大败北周水军,完全控制了大江江面,淳于量经与吴明彻商议,决定由吴明彻率军乘胜向后梁国都江陵城发起进攻,一举拔除北周楔在大江中游的这颗钉子。
北周派在山南地区驻守时间最久,战力最强的大将军权景宣兵溃败回江陵,令宇文直登时慌了阵脚,唯恐做了南陈军队的俘虏,匆忙挟同后梁国主萧岿撤往纪南(今湖北荆州纪南)避其锋芒。
这样,当吴明彻率领南陈大军兵临江陵城下时,江陵城内仅留有北周和后梁的不到五千兵马守城了。
当此危急关头,时任北周江陵副总管的老将高琳挺身而出,以七十岁高龄亲率三军死守城池,苦战十旬,终于打退了南陈军队的进攻,保住了江陵这座重要的城池。
如果说在因华皎叛降而突然爆发的这场大战中,北周军队还有唯一可称道之处,就当属老将高琳指挥的这场江陵攻防战了。
自北周天和二年(南陈天康元年)六月开始,持续至九月的周陈沌口大战,最终以南陈未失一城一地,取得了对北周的全胜而告结束,也使得在后三国鼎立时期疆域面积最狭小、国力最弱的南陈保持了对北周的两连胜。
被宇文护委以重任的周军主帅宇文直料敌先机,率军制胜的本领十分稀松平常,但保全自身的嗅觉却异常灵敏。当萧岿、华皎(沌口兵败后逃回了江陵)等人还在为南陈军队久攻江陵不下最终撤军感到庆幸之时,宇文直已开始为自己寻找替罪羊了。
未等萧岿心有余悸地返回江陵,宇文直就悍然发难,公然把沌口兵败的责任一丝不留地全部推卸到了后梁君臣头上,要求萧岿立即诛杀柱国王操,以谢三军。
面对气势汹汹的宇文直,倒是叛将华皎站出来替萧岿君臣说了两句公道话,可也没起什么作用。急于推脱兵败罪责的宇文直哪会顾及一名降将的说情,声色俱厉地逼迫萧岿不得不忍痛处死了王操,来替他背锅。
除此之外,宇文直还在战后发往长安的军报中极力为自己开脱,将战事失利的原因归责于元定降陈和权景宣指挥失当,并主动要求辞去襄州总管的职务,回朝任职。
可是,宇文直机关算尽,却没能料想得到,他的大兄宇文护此时的处境也和他差相仿佛,甚至面临着比他更大的质疑。
作为不惜与南陈开战,也要接纳华皎叛降一事的最高决策者,宇文护的初衷是想通过进占湘州拓展北周的疆域,用以挽回因两次东征伐齐失利给他个人威权带来的损失。而沌口之战的结果却是北周非但没有从南陈手中夺得一城一地,反而丢兵损将,险些被南陈抢占下江陵,可谓是既输了面子,又输了里子。这令宇文护在失望、气恼的同时,这么多年头一回感到了恐慌和不安。
稍加分析对比宇文护执政前后北周疆域、国力的变化,就不难发现,自西魏时期在邙山大战中被高欢打败,军力、物资几乎损失殆尽,不得不退回关中以图自保以来,直至宇文泰去世,宇文护受命辅政之前的十几年间,北周在对北齐保持守势的同时,相继攻取了汉中、随陆、巴蜀等地,疆域向西向南拓展了一千多里,国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与增强,以至于到宇文护率军东征时,北周已经拥有了可以与北齐正面打一场举国大战的军力和国力。
然而,在最近三年多(从杨忠初征北齐时算起至周陈沌口之战)的时间里,宇文护主导发动了三场大战,结果无一获胜,这不仅损耗了北周大量军力、国力,而且极大地打击了关中军民的士气和信心,同时也使得在宇文护执政初期的权力争斗中受到他排挤、打击的那部分势力有了口实,能够煽惑军心,民心来反对他,甚至把他拉下马来。对此,宇文护是瞧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宇文直这个再合适不过的替罪羊,而坐等躲藏在暗处的反对者们向他一人施放暗箭呢?
于是,宇文护在接到宇文直军报的次日即入宫面见宇文邕,以沌口兵败系由宇文直指挥调度不力所致,要求罢免宇文直担任的一切官职,责令他回京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