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宇文护眼球的变化主要来自于宇文邕与皇后阿史那静云的关系。
由于阿史那静云嫁至长安之时,北周与突厥两国之间业已形成了一种以突厥为主的主从关系,且突厥恃强凌弱,时常向北周提出非份的要求,这就使得宇文邕很难对阿史那静云产生亲近之感,以至于二人成亲后数月,还未曾有过肌肤之亲。
最初促使宇文邕对阿史那静云态度有所转变的其实还在宇文护。
咱们前文书说过,宇文护为了防范宇文邕,在扶立他继位之初,便将宇文邕日常起居的延寿殿里的所有宫人、宦者都换成了他的亲信、眼线,甚至还派了曾下毒毒死过周明帝宇文毓的那位侍膳下大夫李安来做御厨,以至于李娥姿唯恐哪一天宇文邕会被毒死,忙不迭地从含仁殿搬回了延寿殿来亲自操持宇文邕的一日两餐。
虽然如此,这些年来宇文邕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仍处于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之下,难以获得自由。
而自从阿史那静云入居锦云宫之后,宇文邕惊喜地发现,或许是忌惮阿史那静云是突厥公主的缘故,宇文护竟没敢在锦云宫当差的宫人、宦者中安插一个眼线。
并且,通过几次的接触、交谈,阿史那静云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对中原礼仪文化深深的仰慕之情,以及她活泼又不失体贴的性格都令宇文邕心中开始对她产生了好感。
于是渐渐地,宇文邕隔三岔五地都要来锦云宫坐上一会儿,吃上两串阿史那静云亲手烤的羊肉,放松一下心情。
但是,真正令宇文邕对她心生敬意,并开始把阿史那静云当做自己妻子对待的却起因于天和四年夏天关中等地爆发的一场蝗灾。
继天和三年陇右的秦灵凉三州爆发牛疫之后,天和四年的五六月间,北周主要产粮区的关中雍渭同华等州爆发了一场百年难遇的蝗灾。
其时正当田地里的粟麦结穗将收之际,如乌云般的蝗虫从天而降,在关中平原上呼啸、飞掠而过,所到之处,几乎将地里生长的庄稼啃啮一空。虽然在州县官府的组织下,各地百姓竭尽所能地用火烧、驱赶等方法剿杀飞蝗,抢收庄稼,可还是没能挽回损失。
眼瞅着辛苦劳作一年即将收获的粮食都喂了蝗虫,全家老小的衣食没了着落,关中百姓遂不顾当地官府的劝阻禁令,纷纷携老扶幼,离开家乡,涌入京畿就食。
宇文护一面命令出动府军驱赶涌入京畿地区的饥民返乡,一面下令,紧急从巴蜀等地调运大批的粮食来关中应急。
然而,适逢雨季,巴蜀到关中的道路十分泥泞难走,运送一石粮食抵达长安,在路上往往就要损耗掉将近九成,难以满足关中几十万饥民的裹腹所需。
当时,周齐在河东的战端已开,且因接纳叛将华皎又与南陈交恶,向北齐、南陈求购足够的粮食来关中应急这两条路也行不通。
正当宇文邕、宇文护君臣为此感到忧心如焚,一筹莫展之时,皇后阿史那静云主动找到了宇文邕,说她愿意写信说服父亲木杆可汗,以突厥的名义从北齐购买大批的粮食,来帮助朝廷渡过目前的难关。
回想起一年前阿史那静云也曾为查治牛疫向自己建言献策,宇文邕在别无它法可寻的情况下,只得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心里实在对由突厥出面帮朝廷向敌对的北齐购买粮令未抱多大指望。
结果一个月后,阿史那静云居然真地拿了一封木杆可汗的回信来给他看。尽管突厥人狮子大张口,开出了比平时高一倍的价钱才肯答应从北齐购买粮食(实际上是强索),经突厥境内运往关中供北周赈灾应急,但经宇文邕原先的估算,仍然要比从巴蜀调粮的代价要低得多,也更具可行性。
宇文邕大喜之下遂问起阿史那静云是用了什么样的说辞说服木杆可汗答应下此事的,在旁随待的何泉不顾阿史那静云的阻拦,代她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娘娘是剪下了一绺头发,连同亲笔书信一同命人送往都斤山的。大可汗多半是出于对娘娘的牵挂,才应承下这件事的。”
宇文邕听了这话,心中感念不已,当晚便留宿在了锦云宫......
待到第二年,即北周天和五年的五月,阿史那静云为宇文邕生下一女。为了表达对阿史那静云的感激之情,在皇女诞生之日,宇文邕征得宇文护的同意,传诏大赦天下,并在长安宫宴会群臣,以示庆贺。
宫宴之上其乐融融,在欢快的歌舞声中,王公大臣们纷纷举杯向宇文邕敬酒,颂扬之声不绝于耳。
宇文护笑眯眯地坐在群臣班首,心情愉快地欣赏着歌舞表演:今年开春以来关中诸州大多风调雨顺,瞧情形夏秋的收成一定不错,在接连渡过两个灾年之后,总算是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蓦地,身后一阵窃窃议论之声顺风飘入了他的耳中。
“哎,你听出来没有,乐工们弹奏的这支曲子我听说可是娘娘亲自谱的曲哪。”
“嗯,早听人讲,娘娘虽生长于漠北苦寒之地,但自幼饱读诗书,更兼精擅音律,所以圣上才对她敬爱有加啊。”
“照此势头,只怕过不了多少时日,娘娘就会为圣上再添一个鳞儿,到时咱们便又能聆听到娘娘谱的新曲了。”
“新曲有没有倒没什么,圣上如今尚未册立太子,要是娘娘真的生了个儿子,那还不得立马立为太子啊,到时候咱们就不只是进宫来喝上一樽喜酒喽。”
宇文护侧耳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禁不住回头瞄了一眼。两位正在交头接耳的大臣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所摄,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待酒宴散罢,宇文护回到中外府,仍觉心里不甚爽利,便命人叫来亲信谋士尹公正,当面询问道:“依你之见,日后圣上会不会立皇后所生之子为嗣?”
尹公正一向最为擅长的便是揣摩宇文护的心思,听他这一问,已经对他心中忧虑之事猜到了七八分,遂顺着他的心意答道:“明公何须为子虚乌有之事劳心费神?下官现有一策,可保明公永无此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