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你们敢行凶伤人不成?”宋慈愤怒地说道。
“光天化日?我让你这不要命的知道知道,得罪我雷昆是个什么下场!”
老人和小孩吓得颤抖着抱在一起,宋慈站到了他们的前面。
“给我上!”
雷昆一声令下,众人都手持棍棒,试探着往前走着。
“敢?你们眼里没有王法吗?”宋慈怒斥众人。
众人听到宋慈的话又都往后退去。
“谁先动手,我重重有赏!”
众人听到雷昆的话,又举起了棍棒,向着三人慢慢走去。宋慈伸开手,护住了身后的爷孙俩。
就在众人举起棍棒将要劈打下去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怒吼声。这个人声如洪钟,这一声吼震得人心肝儿直颤。
“干什么呢!”
雷昆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他认识这个人,那是临安府的一名班头,名叫陈恒,听说以前还在军队里面当过都头。雷昆扭头往身后一看,除了那个他认识的穿着捕快衣服的人之外,还有一个身着戎装军官模样的人,和陈恒一起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捕快走到雷昆的跟前说道:“雷昆,又是你!你忘了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以后要再看见你欺负人,我就……”
“唉呀陈大爷呀!”雷昆用哭腔说着,“这回是我让人给欺负了,您看这儿!”
雷昆让陈恒看自己的手腕,还把之前摔倒在地的两个手下拉过来,让陈恒看他们脸上的伤。
“哼!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你以为我会听你的一面之词吗?”捕快转身看着宋慈,“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这两个人过来以后,宋慈就一直在观察他们。这两个人都是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那捕快头戴无脚幞帽,脸色微黑,面貌刚毅,腰上还挎着刀。那军官头戴平头帻,身穿盘领窄袖灰白袍衫,腰挎军刀,腰带下有包肚,脸色微红,冷静异常。
“这位老者和他的孙儿只是靠在他的瓦片车旁边休息了一下,他便不依不饶,要拿鞭子抽打他们,我上前理论,他便让他的两个手下打人,这两人这才会被摔倒在地,如今他又来报复我们……”
“哈哈哈!”没等宋慈说完,那捕快便大笑了起来,“雷昆,原来是你小子今天遇上对手了。哈哈哈!”
“陈大爷,你不能光听他的啊,是他们弄坏了我的瓦,我才找他们理论的,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官爷呀,我们爷俩儿只是靠在那瓦车上,怎么可能就弄坏了呢?”老人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
捕快思考着,没有说话,他明白那雷昆是个难缠的人,在此地也有些势力,不让他害怕他是绝不会罢休的,但要是真去检查那些瓦片,那堆瓦片里要是真有几片坏的,就更说不清楚了,那样雷昆就肯定会更加不依不饶起来。捕快犹豫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到底弄坏了没有?”那军官突然说话了。
“当然弄坏了。”雷昆回答道。
雷昆看了看那个军官,只见他半睁着眼睛,正轻蔑地斜瞅着自己。
“那就把你的瓦一片一片地取下来给我看!”军官平静地说道。
“这、就不必了吧?”
“要是有坏的,我替他们赔你,要是没有坏的,那你就得跟我走了!”
那军官一边冷笑着对雷昆说话,一边把自己的军刀解了下来。他的眼神冷若冰霜,雷昆看着他,吓得浑身直打冷颤。
“还不快去!”这时捕快说道。
雷昆赶快领着自己手下的人来到那辆装瓦片的车旁边,一片一片地把瓦卸下来让捕快查看。爷孙俩站在旁边很紧张,宋慈拍拍他们的背安慰他们。
“没关系,真有坏了的,我替你们赔他。”
最后一片瓦也卸下来了,都是完好无损的,爷孙俩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雷昆却已经吓得双腿直打颤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
“有没有坏的?”军官冷冷地问道。
“没、没有。”雷昆颤抖着说。
“那还不快滚?”
雷昆听到军官的这句话,似乎获得了重生一般,也顾不上地上的瓦片了,撒腿就跑,他的那些喽啰们也都跟着跑掉了。
“多谢两位搭救!”宋慈赶忙向两人致谢。
“说什么谢字,这雷昆是此处恶霸,经常欺行霸市,衙门巡街人守不足,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撞见,今日幸好是碰到了你,才让他栽了跟头。我还要去巡街,就先告辞了。”那捕快说完便和那军官一起走了。
宋慈目送两人走远后,带着爷孙俩来到了莫问客栈,让他们洗了澡,何荣的那个房间禇瑛不住,正好让爷孙俩住下。
“你们先在此住下,找人要慢慢来。”
“恩公,这怎么使得呀!”
“今天就别出去了,你们俩先休息休息。”
宋慈回到房间,看到何荣正在笑。
“你笑什么啊?”
“我笑你送走了一个,又弄回来两个。”
听了何荣的话,宋慈也笑了起来。
宋慈和何荣聊了一会儿之后,觉得何荣该看书了,于是叮嘱了他几句,就又出去了。
宋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禇瑛,于是又过了桥,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刚走到王记酒铺所在坊巷旁边的街道上,正好碰上刚才的那个捕快巡街回来。
“咦?咱俩又碰见了!”捕快笑着说道。
“太巧了,正好到了这王记酒铺,不如我请你痛饮几杯如何。”
“好啊,我也正想喝两杯呢!”捕快笑呵呵地说。
二人来到王记酒铺的院子里坐下,要了一壶碧香酒。
“陈某没什么别的爱好,还就是好这一口,对了,还没问兄弟你姓甚名谁呢。”
“在下宋慈,字惠父,建宁府建阳人氏,几年前考中进士,如今来此求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什么大名,贱名陈恒,建德府桐庐人,字文昌,爹娘本想让我学文,可惜我不是那块材料,如今做了这临安府的一名班头。刚才那位军校,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叫邓忠,现在是虎翼军虎贲营的副指挥使。”
禇瑛把碧香酒和喝酒的盏都端了过来,宋慈感觉有些尴尬,装着在观察手上的盏。
“好盏,这是吉州窖的木叶天目盏。”
“宋兄有斗盏的雅兴?”
“不,我只是略懂一二,人总要培养一些情趣嘛。”
听了宋慈的话,陈恒叹了一口气。宋慈给陈恒倒上酒,问他可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陈恒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陷入了沉思中。禇瑛放完东西后没有立刻走,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斟酌着该不该说出口。
“你不用来看着我,我不会跑的,说好了半个月就半个月,我说话算数,我欠你的也一定会还给你。”禇瑛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禇瑛的话似乎打断了陈恒的思绪,禇瑛走后,陈恒看着宋慈。
“这小女子挺厉害的,怎么,你认识她?”
“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宋慈似乎还是有些尴尬。
宋慈正在挠头,陈恒看出他有烦恼,笑了笑,给两个碗都倒上了酒,然后自己又一饮而尽。
“喝吧!一醉解千愁!”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喝着酒,陈恒一碗接一碗地喝,不一会儿,陈恒的话就多了起来。
“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说这喝酒吧,喝完了一会儿就又得全撒出去,然后就又得喝,呵呵!”
陈恒笑着,又喝了一碗。
“陈兄,你已经喝多了,还是不要再喝了。”
但宋慈似乎劝得有些晚了。
“弟兄们都死了,只剩下我和邓忠,要不是他,我也回不来了。”陈恒说着竟抽泣了起来。
宋慈隐约听得出来,陈恒说的是自己曾经的一些往事,听着听着,宋慈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陈恒以前也是一名军官,是神射军的一名都头,在开禧北伐的一次战斗中,他们中了埋伏,神射军全军覆没,他辖下的所有人也都死了,只剩下陈恒和邓忠两个人,本来陈恒想继续拼杀赴死,但副都头邓忠认为这样死了不值得,于是将受了伤的陈恒救走。
陈恒虽然获救,但从此意志消沉,开始酗酒,喝醉了之后便会胡言乱语,还痛哭不止,有时还会胡闹起来,终于被军中除名。后来,在邓忠的帮助下,陈恒才在临安府当上了班头。有了差事做,陈恒才变得好了一些。
“往事不必再去想它,当好捕快,维持治安,惩恶扬善,也是为国建功。”
陈恒仍是一边喝酒,一边抽泣,宋慈看着这样一个黑脸的汉子痛哭不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就知道准是又喝上了!”
宋慈一看,原来是邓忠过来了,宋慈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我实在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唉!他现在一喝醉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要紧,我送他回家去便是,以前他每次喝醉也都是我送他回家。”
“真是多亏你了,有劳了。”
邓忠搀扶着陈恒走了,宋慈在后面看着他们,心里却在默默地思索着。
那陈恒对之前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要么他是极重情义之人,要么就是当时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