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并没有放榜,何荣似乎等得有些心急,晚上睡不着觉,就来找宋慈聊天。宋慈劝他要放宽心,今天没有出来,明天说不定就会放榜了。何荣和宋慈聊了一会儿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就回去继续睡觉了。宋慈不久后也上床睡觉,但他却睡不着了,于是他干脆开始思考整件事情,渐渐地,他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到一起了,事情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突然,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的脑中形成了。
凶手是谁,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想要干什么,我现在也基本清楚了。可他们是如果与金国联系的呢?
宋慈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想到了前天的时候,禇瑛所射下来的那只鸽子。
他们是用信鸽直接与金国联系的吗?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么远的距离,这样做太不安全了。而且风仪客栈笼子里面的鸽子也就不到十只,要是有人带了专门训练好的鸽子,放在里面,店掌柜一定会发现的。那些鸽子,一定都是后来才训练了的,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绝不可能让这些鸽子飞到比较远的地方。这个训练鸽子的人肯定是个高手,是个专门负责联络的人,肯定特别擅长训练信鸽这样的事情。这个人会是谁呢?
虽然昨夜几乎没怎么睡觉,但今天一大早,宋慈便起来了。宋慈心里十分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推测。他没有去叫何荣,早饭也没有吃,便骑马赶到了风仪客栈。店掌柜似乎才刚刚起床似的,打着呵欠来迎接宋慈。
“宋大人,你也过来了,茶还没烧热呢。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一大早,就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过来。”
“什么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过来?”
“您来之前已经来过两回人了。”
宋慈琢磨了一下店掌柜所说的话,之后问道:“楼上那个叫吕慧的女人在不在?”
“刚刚才来过,又走了。”
“什么?刚刚来就走了?”
“是啊,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还没起床,王记酒铺就过来送酒了,他们可从来都没这么早过。哎呀,我还没把店里面的东西摆好,楼上住的那个姑娘就又回来了。这姑娘呀,经常晚上不回来,我总觉得她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说是什么来寻亲的,哪有大晚上在外面寻亲的?我猜呀,她寻的肯定不是亲!”
“这女子回来之后呢?”
“她回来之后?她一回来就拿着她的酒上楼去了,可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又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也不知道又去干嘛去了!”
“店家,这女子要是再回来,就赶快派伙计来通知我,要是没找到我,就快去通知官府。”
宋慈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店掌柜看到钱后,本来朦胧的双眼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宋大人,您说的太对了,官府是该好好管管这样的人了。”
“你让伙计见了官府的人之后,就说发现那三起凶案的凶手了!”
“什么?宋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那女子真是杀人的凶手?”店掌柜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宋慈笑了笑说道:“凶手可不只一个人,没错,那女子就是另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店掌柜吓得直哆嗦。
“宋大人,我可干不了这个啊!”
说着店掌柜把拿在手里的钱放了下来,但他的那只手仍然放在柜台上离钱不远的地方。
“看见那天吴大人抓人了吗?你要是放跑了凶手,吴大人就只好抓你回去顶罪了。”
“啊!宋大人,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啊!”
宋慈笑了起来,说道:“行了,行了,你只要看好了就行,不会有事的,她跑不了!”
宋慈从风仪客栈出来之后,立即骑马赶到了通判廓舍,他刚走到通判廓舍的门口,连净贤就一脸笑容地出来迎接了。连净贤将宋慈请到书房中坐下,茶几上早已泡好了茶。
看宋慈坐下后,连净贤笑着说道:“惠父啊,你我的猜测果然不错,金国果然已经在过境屯兵了,皇上已经在朝堂之上表彰我了,这也有你的功劳啊!”
连净贤得意地笑了起来。
“兄长,我这次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还有比金国在边境屯兵更重要的事情?”
宋慈将自己在昨天晚上所形成的推测告诉了兄长连净贤。
连净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有证据?”
宋慈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现在虽然还没有充足的证据,但我的推测大体上不会错,即便细节上可能有误,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赶快上书皇上,或者上报枢密院,以防万一。”
连净贤笑了笑,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惠父啊,龙啼山府衙早就去调查过了,连朝廷也派过军队去搜查过。你可不能因为自己猜对了一次,就开始随便乱猜,你所说的还牵涉到军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弄不好就不光是丢官的事情了,恐怕还要掉脑袋!”
宋慈见说服不了连净贤,便告辞离开了。他骑着马往回走,突然看到有个地方围着一群人,于是就走了过去。宋慈下马走近一看,竟是一张红榜,原来今天果真放榜了。
宋慈在人群中间看到了何荣,他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笑容。宋慈没有看榜,直接走到何荣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荣转过头来,看到是宋慈,一下子变得欣喜若狂起来。
“宋兄,我中了!我考中进士了!”
“这是你应得的!”
两个人都十分地高兴,这时他们看到了熊公子。他好像才被释放了出来,衣服有些破烂,虽然经过了整理,但还是有些衣衫不整。他在路上落寞地走着,突然看见了宋慈与何荣,他似乎想要躲避,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熊公子从两人身旁走过,苦笑着说道:“今年的题目真是大失水准,毫无新意,考不中也罢,三年之后再来便是!”
说完他就摇摇晃晃地朝远处走去了,何荣看着远去的熊公子,似乎有一些痛惜。
宋慈看着熊公子的背影说道:“这个人虽然迂腐,但他这种有志气,愿意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不应该受到嘲笑。”
听了宋慈的话,何荣点了点头。
宋慈终于可以去见自己曾经的老师了,他来到了真德秀的家中,先拜谢老师的教导之恩。
“不必拘礼。宋慈啊,咱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是啊,恩师,自从太学一别,已经有十年了。”
“我知道你后来考中了进士,朝廷差遣你做鄞县县尉,却听说因为你父亲病重,你于是没有就任,从那以后就没有了你的消息。”
宋慈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了老帅真德秀。
“哎,人生在世,步履维艰,哪有一帆风顺的,只要还要往前走,就该向前看。”
“恩师说得极是。”
“这治国的策略也是如此,如今我大宋和金国的状况都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这对金之策略当然也要有所不同。我之前已经上奏皇上停止给予金国岁币,皇上当即就恩准了下来。”
真德秀说着笑了起来,对自己的上奏颇为得意。
“太好了,如此以来,我大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屈辱地与金国交往了。”
“嗯,理当如此!”
“不过,也要小心金国会有报复的行为。”
真德秀笑着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临安府的连通判调查出金国正在准备粮草,已经上书皇上要防备金国偷袭,那连通判是你的妻兄,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不过这一点倒是不错,我大宋停送岁币,金国确实可能会狗急跳墙,在边境上有所动作。不过金国如今自身难保,恐怕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恩师,我恐怕金国并不只是故作姿态,他们甚至还有更险恶的阴谋!”
“噢,此话怎讲?”
“我怀疑金国偷偷地派人过来,而且在那龙啼山中埋伏了许多金国训练的士兵!”
真德秀看着宋慈许久,然后笑着说道:“不会有那么夸张,就算金国真的狗急跳墙,也没有那种可能,他们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可是有备无患,还是提防一下比较好吧。”
“现在皇上马上要准备殿试,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皇上了。时间紧急,明天我就要进宫和诸位大臣们一起为皇上海选殿试的题目了,有什么事情都等到殿试结束之后再说吧。”
真德秀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变得黯淡了下来。
“对了,宋慈啊,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求官的事情,你怎么不说呢?”
“多谢恩师,我本来就是想求恩师帮忙的,可来临安才知道是恩师知贡举,所以就请兄长帮忙了。”
“可我专门去查问过了,我听吏部的官员说,你已经被除名了,而且理由竟然是你勾结杀人纵火的重犯,还诬告朝廷命官!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宋慈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晴天霹雳,震得脑袋嗡嗡直响。宋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心里想着,这肯定是张保民等人搞的鬼,这些颠倒黑白的贪官污吏!而且他也终于明白连净贤隐瞒他的是什么事情了。
宋慈把韩成冤案的前前后后一字不落地讲给了老师真德秀,包括建阳知县张保民包庇罪犯以及建宁知府收受贿赂的事情。
“太不像话了!”真德秀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如今我大宋居然还有如此贪脏枉法的狗官?”
“恩师,学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请恩师明察!”
“我了解你的为人,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放心,我马上就会把事情告到大理寺,虽然如今朝政被奸人把持,但也绝不能容忍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我替冤死的韩成一家人叩谢恩师!”宋慈立即跪下叩拜。
“你起来吧,你求官的事情,我会给你想办法。不过这一段时间,我和几位大臣要替皇上海选殿试策论的题目,就不能见你了,只能等殿试的事情完了再说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有了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
“多谢恩师!”
晚上,宋慈回去之后,何荣想去逛夜市,宋慈不想扫他的兴,就一起去了,但他并没有告诉何荣自己求官遇到难处的事情。
“有了污点,看来自己想要当官恐怕是难了。”
宋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和何荣一起走在夜市上。他们一个谈笑风生、兴致高昂,一个却情绪低沉、默默无语。
何荣似乎也看出了宋慈情绪不佳,他带着宋慈来到了一个说书人的摊前,这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就在外面听里面说书。
他们听了一会儿后,何荣问宋慈道:“宋兄,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这怎么能难得住我?这是《列子·汤问》中愚公移山的故事。”
“宋兄,查案虽然很难,但为官之人岂有怕难之理?沉下心来,仔细探究,必有所得,倘若能感动神灵,必会获得圣贤的点拨。”
何荣以为宋慈是查案遇到了难处才会忧愁的,因而这样劝勉他。
“元升,你说得极是,是我想得太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逛起了夜市。
宋慈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向前走着。
“当不得官又如何,不当官,我也一定要把案子查清楚,为无辜者洗清冤屈,为死者讨还公道,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宋慈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