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难道他怀疑……”
听了真德秀的话后,陈威有些震惊,虽然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真德秀似乎已经心领神会了。
“是啊,我也不太相信,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我觉得还是赶紧抽空来告诉你一声为好。”
“多谢真大人!战争之事,直接关系到社稷安危,不可有任何闪失,我也觉得还是小心为妙。皇上已经下令让广武军也开赴前线了,但前方还未开战,我这就上书奏请皇上让广武军晚一些再赶赴前线。”
“我马上就要进宫了,事情就都拜托陈将军了,希望这些猜测都是子虚乌有吧。”
“真大人放心!我也希望这些如此!”
晚上,雷电交加,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宋慈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合眼。他睡不着,不光是因为这雷雨,更因为在他的心中有比这雷电更可怕的事情。
昨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早上天空放晴了,宋慈还是早早地起了床,睡眼惺忪地坐在桌子的旁边,心里在想着到底谁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何荣也起来了,他走到宋慈的房间,看到宋慈一脸愁绪地坐在那里。
“宋兄,为何闷闷不乐,还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吗?”
看到何荣,宋慈立即变得笑容满面,似乎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不,案子我已经查清楚了,剩下的都是他们的事情了,你只管好好地准备殿试,不必为我担心。”
宋慈说完便转过身去,强撑着的笑容毕竟不能持续太久。
何荣看出了宋慈心中的苦闷,笑了笑说:“宋兄放心吧,案子的事情不能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任何难事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愿如此吧。”
宋慈打开了窗户,看到了外面已经放晴的天空。
“什么?不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说?”陈恒说道。
宋慈此时在府衙的牢房中看着陈恒,刚才他已经将自己这些天来通过查案所得出的所有结论,都告诉了陈恒。
“我已经把事情都给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宋慈不解地说道。
“不!这绝对不可能!”陈恒摇着头说道。
“现在事情紧急,我才不得不来求你,你现在要赶快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知府大人,来印证我所说的话。”
“不!他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好兄弟,我是绝不会那么说的!”
“救你的命?你想一想,你们是一路探查过去的,你们本来在暗处,怎么就突然会被发现?怎么就会中途出了那样的岔子?你再想想,凶手是如何知道熊公子藏有刀箭,而用那只射死王瓷的断箭嫁祸熊公子的?更重要的是,杀死张俞的凶手怎么就能那么顺利地从窗户进来,又能从窗户逃走?你不是个笨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宋慈从府衙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的无奈。
“为什么就没有人肯相信我?”
宋慈抬头看着天空,上面有几块乌云,虽然只有几块,但它们却遮住了太阳,以至于整个天空都黯淡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慈走过了衣锦桥,来到了桥北边的街道上,他看到王记酒铺所在的坊巷的入口处似乎聚集了很多的人。
宋慈有些疑惑,于是穿过人群,走进了坊巷中,穿过几间民房,来到了王记酒铺的大门外。宋慈看到酒铺的门口也挤满了人,宋慈透过人群向里面看去,只见王家的院子里面站着许多衙差,王汉则正坐在堂屋的门口痛哭着。
宋慈拨开人群,走进了大门,衙差们已经认识了宋慈,所以都没有阻拦。宋慈向堂屋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在仔细地听王汉的哭声。他来到堂屋的门口,向里面看去,看到吴秉公正悠闲地坐在堂屋里面,闭目养神。
王汉这时看到了宋慈,哭丧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宋慈并没有看他。
宋慈直接穿过了堂屋,来到了卧室的门口,看到了位于卧室最里面的杜婷萱的尸体。
这时吴秉公才睁开了眼睛,他发现了宋慈。
“哎呀,宋大人,你来得可真及时啊!你看看,又一起命案,当这临安府的司理参军可真是个苦差事呀!”
“人是怎么死的?”宋慈问道。
“这得问仵作了。”吴秉公打了个哈欠说道。
宋慈于是没有再问他,直接走进了卧室,看着屋里面满地的脚印,他摇了摇头,然后他看向了躺在房间最里面的尸体。杜婷萱的尸体,此时正半靠在窗户下面的墙上,从她头部所处的位置往上,直到窗户下面的墙壁上有一道血迹。死去的杜婷萱此时还睁着双眼,她脸上凝固的表情似乎透着震惊与绝望。
宋慈看到尸体上方的窗户开着,于是立刻走到了窗户旁边向外面看去。窗外就是王记酒铺的后面,是一片空地,只见昨夜刚下过雨的地面上没有任何的脚印,丝毫找不到有人走过的痕迹,只散落着一些碎瓦片之类的东西。宋慈默默地退了回来,开始仔细查看尸体,发现杜婷萱的身上只有后脑部有一处明显的伤,再也没有其他的伤痕。
“大人,死者是被人砸破后脑而死。”仵作向走进来的吴秉公说。
“凶手杀人干净利落,又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看来又是一个难解的案子啊!”吴秉公似乎是在对宋慈说话。
宋慈没有理会吴秉公的话,他正在看着屋顶,只见屋顶有一处地方破了一个小孔,透进来了一束光。他低头看向那小孔对着的地面,发现那里有被雨水阴湿的痕迹。这时,他注意到了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一顶深檐幔笠。
“我是住在这里的!”禇瑛对阻拦她的衙差说道。
禇瑛看到外面围了那么多的人,又看到院子里面站着这么多的衙差,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跑到了堂屋门口,看到了王汉。
“王大哥,这是怎么了?”
王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哭泣。
禇瑛进了堂屋,还没等两边的衙差拦她,她便冲到了卧室里面,看到了杜婷萱的尸体,禇瑛一下子怔住了。
“婷萱姐?婷萱姐!”
突然禇瑛哭喊着朝尸体扑了过去。堂屋里面的两个衙差此时跑过来拉住了她,想把她拉出去,可没想到禇瑛的力气挺大的,两个男人居然也没能把她拉出去。
“不要拦她,让她过来吧。”宋慈对两个衙差说道。
两个衙差看着宋慈,站着不动了,但并没有放手。
“好了,你们别管了,出去吧。”吴秉公说道。
两个衙差听到后放开了禇瑛,回到了堂屋。
禇瑛冲到杜婷萱的尸体旁边,跪下来,拉着她冰凉的手,看着她的脸,泪水泉涌似的流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太贪玩了,我要是守着你,你就不会死了!”禇瑛流着泪说道。
“这不怪你,是凶手太狠毒了,你不要太自责。”宋慈安慰禇瑛道。
“你走开!”
禇瑛突然冲宋慈吼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杜婷萱的脸痛哭着。
宋慈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痛哭着的禇瑛。
吴秉公转过身笑了笑,但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他扭回头对两名仵作使了个眼色。两个仵作心领神会,走过去把禇瑛拉了起来。禇瑛这时瘫软在地上,似乎浑身都已经没了力气,两个仵作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拖了出去。
相关人等都被带到了院子里面,宋慈看了看瘫坐在堂屋门口一侧的禇瑛,然后他盯着坐在另一侧的王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谁发现的尸体?”吴秉公问道。
一位老大娘走出来说道:“是我。”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大概半个时辰以前,我来还昨天借瑛子姑娘的雨伞,就看见、看见她倒在那里了!”说着老大娘捂住了眼睛。
吴秉公转向靠着墙瘫坐在地上的禇瑛,问道:“你昨天为什么会借伞给她?”
“昨天我看天气不好,怕会下雨,所以出来送酒的时候就带了把伞,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魏大娘,她说她要去城南,我看她没有带伞,我就告诉她可能会下雨,然后把伞给她用了。”
“是不是这样?”
“是,正是瑛子说的那样。”
“那你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吴秉公又问禇瑛。
“今天不用送酒,我就出去玩了。”禇瑛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你是几时出去的?”宋慈突然问道。
禇瑛瞅了宋慈一眼,说道:“大概刚到辰时。”
“那时你在哪里?”宋慈突然转向王汉问道。
“我?我去修屋顶了。”王汉哭着说道。
宋慈想起了卧室屋顶上的孔洞。
“谁能替你做证?”宋慈问道。
“我能替他做证!”禇瑛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出去了,你怎么替她做证?”宋慈转向禇瑛问道。
“吃过饭后,王大哥就带着工具上去修屋顶了,我走之前,他就已经上去了!”禇瑛说。
“既然能上到房顶上,就也有可能偷偷地下来,不是吗?”宋慈盯着王汉说道。
“你就这么喜欢针对别人吗?”禇瑛突然怒吼道,“你针对我就算了,你为什么要针对王大哥?他怎么会是凶手?”
“他怎么就一定不会是凶手呢?”宋慈问禇瑛。
“你会杀你自己的妻子吗?”禇瑛问。
听了禇瑛的问话,宋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了看王汉,然后低着头默默无语。吴秉公这时又转过身去,不出声地笑了笑。
“大人,我也可以为王汉做证!”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对吴秉公说道。
“你?你如何为他做证?”吴秉公指着王汉问道。
“大人,我是他的邻居,住在他家的北边,我早上一吃过饭,就出来洗衣服了,那个时候我就看见王汉兄弟在房顶上修理屋顶。他一直就没有下来过,直到魏大娘在他家院子里面大叫,他才下来的,这我可以做证。”
中年妇女说完白了宋慈一眼,宋慈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胡须,显得很尴尬。
“没错,我把昨天被雨淋湿的衣服又洗了一遍,出来晾的时候也看见王汉在房顶上。我家就住在他家的西边,不会看错的。”魏大娘说道。
吴秉公想了一会儿,正想说什么,这时又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轻男子,背着自己的包袱。
“大人,我是在街道东边摆摊的,我很早就过来了,我是看着这位大哥上到房顶上去的,半个时辰之前他才下来。没什么生意,我就一直看着这边,他中间绝对没有下来过,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大人,您可千万别冤枉好人呀!”
“是啊,我家就住在他们家的南边,我出来过两次,都看见王大哥在房顶上。王大哥和婷萱妹子平时对我们大家都特别照顾,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听信一些阴险小人的话,让坏人得了逞,让好人当了替死鬼啊!”一个年轻媳妇在人群里说道。
人们吵闹了起来,人群中满是声援王汉和声讨阴险小人的说话声。
吴秉公这次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瞟了宋慈一眼,然后走到了宋慈的前面,吴秉公身后的两名衙差也跟着吴秉公走了过去,把宋慈挤到了一边去。宋慈站到了一边,但仍然拈着胡须,低头沉默不语,似乎仍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在意刚才人们所说的话。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高喊:“通判大人到!”
众人纷纷闪在两边,给中间留出了一条道,连净贤一脸严肃地沿着这条道走了过来。
吴秉公脸上堆满笑容,走到了连净贤身边。
“连通判,不是说您不用来了吗?尸体我们已经验完了。”
“那凶手呢?”
“这凶手嘛,还、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连净贤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回去吧。”
吴秉公还想说什么,连净贤却摆了摆手。吴秉公明白这是让他赶快走,于是脸上立刻没了笑容,他让仵作把尸体搬上车,然后就带着衙差们走了。除了王汉和禇瑛,人们也都被赶到了大门外,但他们又围成了一个扇形,向前面拥挤着,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目睹那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久久不愿离开。但这些人似乎又害怕那尸体,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往前靠得太近,于是这个“扇子”就像在扇风一样,一前一后地晃动着。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连净贤走到正低头思索着的宋慈身边,说道:“四条人命,四条人命了!你说你要找出真凶,可真凶没找到,现在又死了一个人。我等为官,本是要替圣上分忧,可如今殿试在即,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下去,官家的颜面……唉!”
“兄长可还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又能相信谁呢?”连净贤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兄长,如今又发命案,而陈恒尚在狱中,你总该相信我陈恒不是凶手了吧?”
“这回的凶案,他不是凶手,不代表之前的命案也不是他做的,他的嫌疑还是不能撇清,况且他还有失职之罪。”
连净贤虽然这样说,但他似乎也明白陈恒可能真的不是凶手。
“这么说,兄长还是不相信我。”
连净贤笑了笑说:“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不用跟我绕弯子。”
“我想让陈恒出来帮我查案!”
“好吧,只是你可得记好了,我给你的五天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没找出凶手,还是得有人出来顶罪!”说着连净贤看了宋慈一眼,脸上似乎有埋怨之色。
宋慈跟着连净贤走出了大门,他回头看向院子里面剩下的两个人,他们坐在堂屋的两边,都在默默地低头哭泣。禇瑛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王汉,心里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但王汉却并不抬头,只是一个人在那里独自悲伤。
宋慈心想,卧室屋顶的小孔实在太小了,不可能从那里钻进去杀人,那到底是哪里自己没有想到呢?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错了?杜婷萱的死只不过是遇到了入室抢劫或者盗窃?不对,窗户外面没有脚印,如果是遇见盗匪而被一击致命,怎么会伤在后脑处,死在窗户的旁边?他似乎陷入了混乱之中,没有丝毫的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