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白天的时候就走了一整天,晚上又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禇瑛非常困倦,于是吃了晚饭之后就回去洗漱,之后便早早地睡下了。宋慈和陈恒也很累。宋慈本来有睡前看一会儿书的习惯,但由于之前出去转悠了半天,而且还喝了点酒,于是他也不再看书了。两个人也都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天宋慈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起来老高了,于是便赶快叫醒了陈恒,然后起床收拾东西准备继续前行。当他们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禇瑛已经洗漱完毕过来叫他们了。于是禇瑛便出去买早饭,宋慈和陈恒赶快去洗漱。
吃过了早饭之后,三个人牵着马走出了客栈院门。宋慈正准备上马继续赶路,却看到那个施宝玉从不远处的那座酒楼里面走了出来。酒楼门外停着一顶轿子,似乎正是为那施宝玉准备的。宋慈本来想过来和他打一个招呼,可那个施宝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宋慈,他好像也是急着赶路,于是刚出了酒楼的大门就坐到了轿子里面。
宋慈只得作罢,又准备上马,这时他突然发现在一个墙角的地方有一个女子正藏在那里,偷偷地看着什么。宋慈判断那女子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通过那女子所看的方向,宋慈觉得她是在盯着施宝玉的那顶轿子。
宋慈怀疑她就是昨天傍晚在那个酒楼对面表演杂耍的女子,但他仔细地回想了之后,便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昨天自己虽然只是稍稍向那边看了两眼,但宋慈还是可以肯定昨天的那个女子和今天的这一个长得并不一样,昨日那个表演杂耍的女子要更年轻一些,应该不到三十岁。
施宝玉坐上的轿子开始向前走了,宋慈发现这时那个躲藏在墙角偷偷看着的女子也行动了起来,开始不远不近地跟着那顶轿子也向前走去了。宋慈在思考着要不要赶上去提醒那个施宝玉,这时禇瑛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禇瑛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哦,那个轿子里面坐着的人就是我昨天晚上告诉你们的那个施宝玉。”宋慈说道。
“他就是那个富商?挺喜欢显摆的,去谈个生意还要坐顶轿子。”陈恒有些不满地说道。
宋慈叹息了一声说道:“太喜欢炫耀,要提防给自己招祸呀!”
施宝玉的轿子和那个女子已经走了,他们拐了个弯便消失在了宋慈的视线中。宋慈在心里希望那个施宝玉不要遇上什么麻烦事。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那女子的脸,觉得她应该不是一个凶恶之人,于是便想着那女子和施宝玉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纠葛吧,由于自己还要赶路,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管了。宋慈三人从另一条路走,这条路虽然不太好走,但相对来说要更近一些,所以宋慈便选择了这条路。
与此同时,一个男子驾着一辆骡车走在宁化县境内的一条路上。这个男子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看他车上拉的东西,他应该是去送人送货。此时的他脸色凝重,双眼无神,似乎已经被沉重的生活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当他驾车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突然从另外一条路上拐过来了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车前面。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人,发现那是一个和尚,正双手合十,嘴里在念着什么。他把车停了下来,那和尚于是站在骡车前面向他鞠了一躬。
“这位施主,贫僧走了一夜的路,实在是有些累了,能否容我坐一坐您的车,好让我休息一下,又能继续赶路?”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和尚,他的眼睛有些花了,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那和尚满脸的疲惫,看来他昨夜果真是走了一夜的路,心想这和尚一定是急着要赶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好,你就坐到车上来吧。”
“多谢施主,小僧不胜感激!”
和尚坐到骡车上之后,他又仔细地打量着那和尚,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和尚坐到车上之后,看那赶车的车夫一直看着自己,并没有要开始继续前行的意思,于是便笑了笑。
“施主,我看你一路赶车也很累了吧,不如让贫僧替你驾一会儿车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那和尚便坐到了驾车的位置,然后立刻挥起了鞭子,让骡子拉着车开始前行。
“施主,贫僧想尽快赶到一家客栈去,那咱们就快点走吧。”
他又点了点头,那和尚便又迅速地挥了几鞭,于是骡车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行进了起来。他意识到这和尚的赶车技术十分了得,比自己还要好得多。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和尚的脸,眼神逐渐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宋慈、禇瑛和陈恒三个人继续骑马向着邵武军的方向行进着,他们到达了宁化县境内,并且来到了离邵武军与汀州交界不太远的一个地方。宋慈发现这里荒无人烟,也许是由于周围地势所致,这里十分地干燥,有许多枯死的树林仍然立在那里,夜里如果有人走到树林里面一定会十分地阴森恐怖。
此时已经又到了傍晚时分,宋慈他们又走了一会儿依然没有走出这荒无人烟之地,正当他们在为今晚该住在哪里忧虑之时,却突然发现了那枯树林的幽暗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家客店。
宋慈觉得要是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再遇到客店,于是便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三个人走到了客店的大门前,宋慈抬头看大门上方的牌匾,只见那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幽赜客栈。
宋慈领着禇瑛和陈恒走进客栈,看到柜台里面竟只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子。
“这位姑娘,你是这客栈的掌柜?”宋慈问。
女孩笑着说道:“我娘……”她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奶奶在厨房呢。”
禇瑛看那女孩还没有绾发髻,便想到了之前第一次离家出走时的自己,于是就对这女孩十分喜欢。
“小妹妹,你多大了?”禇瑛微笑着问道。
“我今年十四了。”女孩答道。
听到女孩说自己十四岁,禇瑛更加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王,名翌菡。”
“好名字!我叫禇瑛,你就叫我瑛子吧。”
宋慈和陈恒看她们两个越聊越欢,便相视一笑。宋慈想要赶快把行李放进客房里面,然后吃了饭之后,还想着让他们两个人继续看书,学习大宋的律法,于是就打断了她们两个。
“我们要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宋慈对王翌菡说道。
“好的。”王翌菡看了看客房的记录,然后抬起头说道,“你们就住二楼右边最靠里面的两个房间吧,正好是一大一小,最靠里面的那个是一个小房间。大房间住两个人比较宽敞,不过那小房间也可以住两个人。”
宋慈笑了笑,正准备答应下来,这时却从柜台后面的房间里面传出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不是告诉过你,那个房间已经有人定了吗?”
那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王翌菡听到之后变得有些慌张,然后她好像是突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
“哎呀!我、我给忘了。”
这时那个说话的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原来是一个老奶奶,满脸的皱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厨房走到了柜台后面。她站在柜台里面,咳嗽了几声,然后用十分埋怨的眼神看着女孩,王翌菡看到奶奶之后似乎十分地自责,低着头不敢说话。
“唉!多长时间了?连这个都记不住,还指望你能做什么?”老奶奶用拐杖戳着地对孙女说道,然后她转向了宋慈他们。
此时宋慈发现那老奶奶突然睁大了眼睛,用无比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这边,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手中的拐杖也掉落到了地上。王翌菡看到后,赶快把拐杖捡了起来,又交到了奶奶的手里。
“奶奶,奶奶!”
王翌菡的叫喊似乎也没有产生作用,于是她摇了摇奶奶的胳膊,老奶奶这才好像恢复了过来,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敢问老人家高寿?”宋慈笑着问道。
“老身六十有八了。”老掌柜咳嗽了两声说道。
老掌柜稍停了片刻,稳了稳心神,然后又对宋慈说道:“客官,实在抱歉,二楼最右边那两个房间已经有客人定了。现在已经没有挨在一起的房间了,你们要住店的话,二楼楼梯口左右两边的那两个房间也算挨在一起,不过就是这两个房间都是小房间,可以再加一张床,但肯定会比较挤。”
“没关系的,只好能住就行。”宋慈说道。
于是掌柜就让小姑娘王翌菡把宋慈他们带到了二楼的两个房间。宋慈和陈恒就住在了靠着楼梯口西侧的房间,里面又加了一张床,于是那些行李就大都放在了楼梯口东侧禇瑛的房间里面,那些书也都放在了禇瑛房间的桌子上。
宋慈他们把东西都整理好之后各自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准备下楼吃饭。宋慈刚走出房门便看到了此时正坐在楼下的施宝玉,以及之前那个跟着施宝玉轿子的女人。施宝玉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总是盯着他看的女人,只见他站了起来,朝那女子走了过去。那女子注意到施宝玉看见了自己之后,便赶快看向了另一边,但这时施宝玉已经冲着她走了过来。宋慈发现那个女子似乎有些慌张。
施宝玉走到那女子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看着那女子笑着说道:“这位大娘子,我怎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呀?”
“是吗?”那女子转过头看着施宝玉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敢问大官人贵姓?”
施宝玉笑了笑说道:“鄙人姓施。”
那女子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但依然维持着笑容。
“那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此时那女子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施宝玉。施宝玉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面前这女子的异常,但他并不慌张,因为他的那两个保镖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施宝玉又笑了笑说道:“大娘子既然想知道,那鄙人告诉你又何妨?大娘子听好了,鄙人名叫施宝玉!”
听到施宝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女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好名字!和你挺相配的。”那女子盯着施宝玉说道。
施宝玉认为女子是在恭维自己,于是便也笑了起来。
这时,宋慈和禇瑛、陈恒三个人已经走到了楼下。他们是客店里面最晚下来吃饭的,此时客店的厅堂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宋慈站在楼梯口扫视着厅堂里面所有的人。宋慈看到了自己在之前所住的那个客栈门口遇到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仍然穿着那件白色的直裰,头上戴着紫色的头巾。在一张桌子的旁边,宋慈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夫妻,他立刻便回忆起了昨天的事情,他感觉这两个人的相貌和穿着似乎很像昨天在酒楼对面玩杂耍的那两个人。宋慈又向旁边看去,发现那个之前自己在大街上看见过的有些奇怪的和尚居然也在这里,此时这和尚正双手合十,又念起了佛经。
宋慈扫视遍了厅堂里面所有人的,发现似乎只有一个人他之前并没有见过,那就是坐在客店厅堂角落里的一位老者。那老者和那个和尚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大概有五六十岁,一脸的愁绪,在那里喝着闷酒。此时那老者似乎是注意到了宋慈的目光,于是便抬起了头,向宋慈这边看去。只见那老者的眼睛逐渐睁大,似乎震惊得无以复加。
宋慈当然也已经注意到了那老者的眼神,他感到很疑惑,但当他又看了看厅堂里左右两边所有的客人之后,他就更加感到疑惑了,因为此时客店厅堂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全都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这边。他们有的正端起着酒杯或者茶碗,却停在了半空之中,有的拿起的筷子正夹着菜却一动不动,他们的眼神里全都充满着震惊。包括那个女子,以及此时坐在女子旁边正准备起身的施宝玉。那女子正端着酒杯,手和酒杯都停在了半空,瞪大着眼睛看着宋慈这边。而施宝玉则弯着腰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似乎被使了定身法,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睁大的眼睛里除了震惊之外,似乎更多的是恐惧。
宋慈看到施宝玉之后本来就想要过去打招呼,这时他看到施宝玉这个样子便更加地好奇了起来,于是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就在宋慈他们快要走到施宝玉跟前的时候,施宝玉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冲着后面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