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罗帐,香雾袅袅,白玉镶成的天花板上嵌有一颗罕见的明珠,不仅奇大无比,更是晶莹剔透。明珠射出轻淡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光辉,让整间厢房有一种温馨,一种静寂,一种美丽。这本来就是一间极其神妙的厢房,但绝不是闺房,只因这房中住的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绝尘如仙人般傲然无物,又凌厉如幽灵般窥视万物。
这样的女人世上只有一个,绝不会再有第二个,绝不会!这个女人就是明月仙子。夜明珠散发的幽光愈发衬托出她那非凡的魅力,她十分优雅地拿起酒杯,杯中有酒。可惜,在这轻纱薄雾,如同天上月宫的气氛中,她的酒杯十分怪异,杯中的酒更是与房中雅致相背。
夜光杯、葡萄酒!殷红的葡萄酒在夜光杯的映色下,更加艳红。酒如同血,饮血!她的确是一个幽灵般的女人,如血一般的酒流入那如同血一般红艳而又充满诱惑的樱唇中,没有人能说出看到这情景的感受……也许,月无血能!因为他“无血”,无血的人看到人饮血,一定要作呕。可月无血还在谜谷……
明月仙子喝得颇有韵味,她喝给谁看呢?她的确是喝给月无血看的,世上也只有一个无血的人,绝不会有第二个。门外有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少宫主,你不可以进去,官主……”月无血已推门而进,双空洞冷漠的眼睛如今也盛满了血。血红的目光凝视着明月仙子那红艳的樱唇,血一般的酒。他衣衫很破烂,一片一片的碎布却在颤抖,布怎会抖?抖的只是人!那只左手,仅有的左手握得很紧,手骨劈啪作响。可他的嘴唇紧闭,是他不敢说,还是说不出来?
明月仙子没有看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除了小拇指,十分温柔,十分优雅地微抬杯底,酒便如丝丝细流流入她嘴中。一杯酒比喝一盏茶要慢得多……
月无血的目光越来越红,脑门青筋也凸了起来,衣衫的破片抖动得更是厉害。但他没有发怒,明月仙子终于喝下杯里的最后一丝酒,她将杯向前轻缓推开二寸,艳红的唇经过血般的酒浸润,更是娇艳欲滴。她轻柔地道:“给我倒杯酒来。”声音仿佛不是从她嘴里透出来的,倒像是这声音本来就存在似的。
月无血凝视着她,良久,良久,但他终于挪动了一步。明月仙子嘴角现出一丝微笑,道:“酒在酒库中,你只拿一杯酒来,刚好一杯,不可多一些,也不可少一些。”她的声音还是很柔,任何人听了都会醉,若是有人问世上什么酒最能醉人,那无疑是她这样的女人。
月无血眼珠似要爆裂开来,但他还是慢慢退了出去。一会儿,他端来了一碗酒,红玉碗,葡萄酒。酒在碗中如血一样,无血的人,在怒至极限时,还会端一碗令他最讨厌的血来,给一个让他愤怒的人,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或许,怒至极限也许是平静!月无血那端碗的手很稳,血如一面红镜,没有起一丝涟漪。酒入夜光杯,沥之,刚好一杯,不多一丝也不少一丝……
明月仙子看着最后的一丝酒沥入杯中,微叹一声,喃喃道:“无血,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月无血放下碗,没有吭一声。明月仙子抬头看了月无血一眼,幽幽地道:“本宫知道你不喜欢用那样的手段来对付敌人……可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武功,而是计谋。”月无血在听着……
明月仙子又道:“你知道吗?以你的武功,竟不能切下一个重伤之人的手臂,只因那人会耍伎俩。”
月无血目光陡寒,冰冷的声音自那冷冷的牙缝中透出:“风铃不是一个小人!”
明月仙子“哦”了一声,幽幽道:“你对他已有好感了?风铃还真是一个聪明的人!”声音还是不紧不慢,十分轻柔。
月无血一字一字地道:“风铃不是小人,但我却是,很快我会被天下武林人土唾弃……”
明月仙子冷笑道:“你很在意这些吗?你不是一向是对武功之外的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吗?你现在却很在意那一点虚名,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风铃?”
月无血厉声道:“我不要什么美名,但也不要恶名。”
明月仙子轻呷一口酒,柔声道:“你是少宫主,也就是本宫的接班人,有什么不好吗?我只是努力地让你成为一个拥有无上地位和权势的人,你怎地不明白我的心意?”
月无血眼中喷出了火,怒道:“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性格?”
明月仙子点了点头,笑道:“是的,你放心,天上只有一个月亮,这世上也只会有一个月无血。”月无血默然不语,明月仙子似乎醉了,她放下酒杯,轻轻伸了个懒腰,道:“你刚从外面回来,一定很累了,退下吧!”月无血没有动,他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幽灵,似乎是想把她看透。
一股不安在整个大殿中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明月仙子目光冷漠地望着跪在殿下的数十人,没有言语,那种冷寒气息足以震慑这些俯首称臣的高手。
终于,明月仙子开口了,她道:“你们办的好事,哎……”但语气中却无丝毫责备的意思。
下面有一人颤声道:“属下‘幽魁小组’事先未探明谷中情况,请求宫主责罚。”
明月仙子缓缓道:“组长言重了,你这么说足以看出对本宫的忠心。再者,你能将少主、四大长老等安全带出谷,也算是功不可没。”她稍稍一顿,又道:“嗯,你倒越来越熟悉小虫了?哼哼,本宫有你如此人才,何惧他人?”
组长惶恐不安地道:“宫主之言,让属下无言以对……”
明月仙子轻叹一口气,道:“风铃惨死窟中,那也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本宫也不想多怪罪于你。可是,为何少林、武当没有一个人赶去谷中呢?这甚是令本宫生气……”
一带着面具之人噗地跪下,惶恐不安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明月仙子冷冷地道:“此事绝不简单。”
那人颤声道:“属下确将消息告知了少林、武当等派,可……”
明月仙子冷冷地道:“这个本宫当然相信,你八方鬼使办这种事原不会再现差错。”
八方鬼使道:“属下愿再去少林、武当查探。”
明月仙子点头道:“也好,你去吧!”八方鬼使得令之后,深鞠一躬,如一阵风飘走,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轻功之高妙,令人咂舌。
风铃醒了后接着喝,醉了后接着睡,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过了七日。这一日,直到红日高挂,阳光分外刺眼,风铃才醒来。他脑中一片昏沉,空洞洞的,却还记得要酒。这次不用碗也不用杯,拿起酒坛往嘴里直倒。店中有人拍掌喝彩,他却置若罔闻,要是换作平日,他早就叫那人过来痛饮一番。不一会儿,一坛酒咕咕咕入了肚,他的头既痛又沉,身子飘浮,烂醉于地。店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嘀咕道:“这一醉就是七天,刚醒又醉成这个样子,酒钱也不给……”说是说,却将他扶到柴房去了,免得在这里大煞风景。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风铃睁开迷蒙醉眼,刚一起身,立觉得头要裂开般,他用手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站起,径自向酒堂走去。小二见他出来,眉头微蹙,说道:“客官,你已醉倒七日了,还没给酒钱呢。”
风铃茫然点头,心中忽地一惊:“七日,难道伊伊和思思他们在窟中呆了七日?”想到二人在窟中痴痴地等着他去搭救,而自己却烂醉一团,熏熏度日,一股愧疚涌上心头,风铃大叫一声,如疯子般冲出店外。
店小二也跟着追了出来,叫道:“钱,酒钱……”
风铃发足狂奔,一口气连奔数十里,来到一荒野之地,抱头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又粗重地喘息起来,心中又痛又恨又愧……
一个声音忽道:“唉,水大刀客的得意弟子竟如此落寞,令人好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