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面色骤然大变,这声音他很熟悉。微一沉吟,一涌跳翻。喝道:“多情子?”
多情子哈哈一笑,飘然而至,道:“幸好,你还认得老夫。”
风铃双目赤红,厉声道:“思静呢,你怎么出来了?”
多情子狞笑道:“你再不去救那二位姑娘,嗯,恐怕,你会痛苦一辈子……”
风铃怒道:“呸,你是怎么逃出谷的?”他目光一瞥多情子的右掌,见手掌用白布缠着,忽想起月无血的话,嗤笑道:“你败给了月无血?”
多情子一怔,随即怒哼一声,骂道:“他娘的,若非那小子使出一种歹霸不要命的玩意,老夫怎会受伤?”
风铃一惊,失声道:“什么?”
多情子又哼了一声,道:“是武林七大秘技之一的《天地同毁》。老夫本已制住月无血,可这小王八蛋竟施出此秘技,要与老夫同归于尽……”
风铃展颜笑道:“月无血不惧死,你却舍不下这身臭皮囊,便宁愿吃点亏,首先撤力,如此一来,受到火云搜魂掌的苦头。”
多情子脸色铁青,切齿道:“再叫老夫遇见他,不出五十招便了结他。”
风铃沉声道:“你是如何出谷的,思静没你没丢了吧?”对思静来说,活着跟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多情子这才嘿嘿地一笑,脸色好转,得意地道:“老夫虽受了一记火云搜魂掌,总算出了谷,还带出了那美貌的小尼姑,也枉老夫一生英明。”
风铃跺脚道:“呸,你是如何出谷的?”
多情子目光闪动,冷笑道:“你不要思静长思静短的叫个不停,待你从老夫手中抢走了她,她会告诉你的。”风铃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多情子目露凶光,又道:“老夫要挑断你的四肢筋脉,废了你的武功,然后带你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风铃颤声道:“哪里?”凭此时的情形,多情子完全做得到,风铃不由得恐由心生。
多情子缓缓道:“南方,一个很热很热的地方。”
风铃忽笑道:“你受了伤,你有这个能耐带走我吗?”
多情子居然也不恼气,冷冷道:“老夫没这个自信,就不会在谷外一带停留,没想到你娃儿命大,也出来了。好,这是老天爷把你送给老夫。”风铃“哦”了一声,多情子又阴恻恻地笑道:“你在酒馆狂饮,老夫还为你鼓掌叫好呢!但老夫不想趁人之危,待你清醒之后又跑了一气路,相信现在也够清醒了,老夫才现身。”
风铃点点头,道:“好,很好,那你就来试试……”话音未完,拔刀便向多情子砍去。近来他心中含愤,无气可出,这时哪管你是多情子还是少情子?
多情子见风铃的刀势勇猛辛辣,一招甫出,连环杀着蓄待,实乃是一流刀客。于是闪身躲避,还嘿嘿笑道:“嗯,你小子能出谷也是件好事,老夫能找个起眼的人斗斗……”当,指弹正刀背,声音轻亮,风铃只感手臂麻痛,暗暗钦佩此人内力不凡。刀势急旋,歪歪斜斜地砍出一刀,直取多情子腰肋。
多情子大喝道:“好一招‘刀如血波’!嗯,水血那老鬼的刀法倒也是极为可取,就让老夫今儿将他的刀法招式一一破解了。”说话间,左掌自腰间一拂,强劲的劲风将刀荡开一尺。他这是后发先至,若非他功力奇高,修为高深,如何能破这招“刀如血波”?
风铃心知不是此人的对手,顿时萌发逃跑之意,当下连劈九刀,刀刀均是厉害的杀招。多情子见刀出如风,飘忽若定,招式不求繁复,但简单中却蕴藏了惊人的威力,不禁对风铃的修为大是怜爱,他只练练拆招,此时也不得不退了两步。
当今天下,能在十招之内逼退多情子两步的人有几个?风铃脚步一旋,虚劈两刀,急遁。多情子沉迷于想破他的刀法,再将他捉住,见风铃此举,登时顿悟:“这娃娃儿精灵古怪,狡猾异常,还是立即将他捉住为好!”左爪伸出,便封住了风铃一处退路。
风铃也是应变奇快,退路一封,向旁急撤,他的步法也是非同小可,在场展了开来。两人二抓一躲,一退一进,顷刻间化成二道劲风,哪里分得清身形相貌?在月色照耀下,倒如幽灵在追逐嬉戏。忽听得“嘘溜溜”一声响,空中传出了笛声,地下籁籁有声。两人一惊,倏然而分,只眼见十来条五彩斑斓的大蛇,笔直游来。
风铃仿如触电般连跳两步,失声道:“蛇,蛇,毒蛇……”他喊了几声,树梢传下来一声又尖又细、又滑又腻教人听得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的冷笑。
多情子鄙夷地望了风铃一眼,笑道:“区区几条蛇,不在话下……”风铃顿觉失态,脸不由通红,默不言语。
其实并非风铃胆小,只是连连遇蛇,饱受恐惧和痛苦,尤其残血窟的那条巨蛇残忍无比,险些将他吞入腹中,那种恐惧已深烙在风铃心中。
片刻之间,两人身旁竟聚集了数百条。其中有五六条是大蟒,游动更是迅疾。多情子见形势不对,朗声道:“尊驾是谁?为与老夫过意不去?”此刻,却有两条小蛇猛地跃起咬他。多情子喝道:“好大胆!”单掌挥动,劲风扑出,将两小蛇击落。可突然觉察到有一软物卷向足踝,立知不妙,飞身而起。
又听到“嘘溜溜”的笛声起,四条蟒蛇同时挥起长尾,向多情子卷了过来。多情子身在半空,砰砰击出两掌,前面和左边两条被击开,身形一晃,已落在两丈之外。便在此时,第三条,第四条巨蟒的长尾同时攻到,情急之下,他振臂一抖,血环飞出,血光过处,连毙四条巨蟒,血环打了一个旋,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却听得“嗷嗷”一声急响,他侧目一望,不由大惊。此时,风铃宛如疯了一般,手挥单刀向蛇群冲去。登时笛声大作,众蛇纷纷跃起,向风铃咬去。可风铃声势如雷,嗷嗷声响中,已有三四来条毒蛇全被劈死。多情子心道:“这人倒也古怪,初见蛇吓得紧,杀起蛇来却不含糊。”
群蛇如潮水涌至,纵是多情子艺高胆大,也不得不凝神来战,血环频频飞出,小蛇、大蟒死得不计其数。忽地,脚下一麻,低目一看,一条小蛇自泥土中钻出,咬了他一口。多情子再怎么精明,也未防此一着,怒气之下,一脚将蛇踩死。他这一分神,腰间和右腿却被巨蟒缠住。多情子自视无敌天下,岂会屈服于几条兽虫之下?他大喝一声,内力运起,一环击中缠腰的那条巨蟒,登时巨蟒脑袋被打了个稀烂。谁知此蟒虽被击了脑袋,一时却未死掉,更猛力缠紧多情子。顿时多情子觉得腰胃快要折断,他一吃痛,全身力道倏泄,飞出的血环也立刻失去了控制。他用力挣了两下,跟着又有两条巨蟒扑了上来,在他身上缠了数圈,连他手臂,也绕在其中。纵是他神功盖世,一时也无法脱身。
风铃却在连劈带跃,死在他刀下的小蛇少说也有百来条,只见他双目赤红,刀势如风,将周身护了个严严实实,再加他步法神妙,竟视入无蛇之地。几条巨蟒游将过来,尾也转过,呼呼袭来。唆!风铃一刀将六条大蟒的尾巴削去一尺有余。他本以为大蟒会就此离开,可那笛声忽然高一阵低一阵,如杀猪,如鬼哭,声音凄厉,六条蟒蛇狂怒而起,从四个方位扑来,一时之间风铃尽在蟒身笼罩之中。但此刻的风铃丝毫不惧,他心中除了怒,还是恨,他恨蛇,压抑体内沉久的怒恨终于爆发出来。他大喝一声,运劲狂劈。可一刀劈中当前蟒身,但并未将其劈开而过,他心一惊,腰间、颈间、腿间陡地一紧,立被蛇缠了个结结实实,被他劈中的蟒蛇,滚出一丈有余,刀却跌落在地上。这一柄很普通的刀,杀了许多蛇,又连砍蟒身,蟒皮粗肉厚,刀刃吃不消,卷了过来。可他贯注刀身的力道,还是将巨蟒生生震死。
多情子见状,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风铃明明可躲过此劫,只消风铃不劈蟒身,凭风铃的智慧和武功定可跃出蟒蛇围攻。却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如疯了一般,一味狠杀?
笛声倏然而止,一个如幽灵般的人从树林中飘了出来。这人年约五旬,身着青衫,身瘦若嶙峋,浑身透着一身诡异,一股阴森。他脸色铁青,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更加恐怖。
多情子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用如此卑贱下流的手段?”
这人不答多情子的问话,冷冷地道:“你是多情子?人人都道你功力高得惊人,天下无敌,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多情子脸上就像挨了两个耳掴子,怅然道:“老夫飞环纵横江湖数十年,今日不慎,折在你这些冷血动物的手下,虽死亦不甘。”
这人哈哈一笑,道:“你徒有虚名,连几条小蛇也对付不了,还摆什么臭架子?”言毕,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多情子,走向风铃。怒道:“你这小子倒还彪悍,老夫驯养这些蛇儿极为不易,竟被你斩杀了近两百来条,待会儿有你好受,哼!”风铃怒目而视,毫无惧色,只是颈部被缠住,哪能说出话来?否则,必会痛骂此人几句,方才罢休。
这人又从怀中摸出笛子,吹了几声,立即自腰后抛出几个袋来,那些小蛇便乖乖地爬进袋中,那人把袋子绑好,放到一旁。然后望着二人得意地道:“老夫今儿三生有幸,能擒住二位,实乃幸事。你们勿挣扎,那样会死得很难受。”
多情子眼中射出了凶光,喝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嘻嘻笑道:“老子是专门替幽灵月宫驯养飞禽走兽的。谜谷中让你俩跑了出来,老子心有不甘,于是就在附近方圆数百里瞎逛,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妙极、妙极!”风铃眼睛陡睁,似乎要说什么,这人低低呼啸一声,一蟒蛇便松开风铃的颈部,一张大口对准风铃的头。喉咙松了一口气,风铃也不管这大蟒的腥臭,狠狠地吸了几口。那人狞笑道:“小子,你要说什么?”
风铃“呸”了一声,怒道:“原来你便是那个什么‘幽魁小组’的狗屁组长?老子没一刀杀了你……”
这人一怔,随即阴森森笑道:“嗯,不错,你这小子还记得老子,好、好,很好!”
风铃大声喝道:“我那些朋友呢?”
组长道:“死了,嘿嘿,全死了,入谷之人全死了,就剩下你们俩了。”
闻言,风铃面容惨变,心如刀割。他本心思灵敏,很多事略微思索便知道个八九,只因情到深处,不敢去面对。此时此刻听到有人如此说,便当花伊伊、田思思果真丧命“残血窟”。一时之间,脑中空洞洞的感觉,对生死也淡忘了,甚至觉得还是死了好。他对花伊伊、田思思二人的感觉十分奇特,只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心情很是愉悦,任世道多艰险,有二人陪伴,便如在天堂一般……他年纪尚轻,对男女情爱不甚了解,但那种刻骨铭心,相思忧急的苦痛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
组长见风铃目光出现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甚至有一丝喜悦,心道:“这小子临死不惧,按理说他逃得大难,对生命更加珍惜才对。嗯,如此气节倒是少见……”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动容道:“你是风铃?水血便是你授业之师?好,老子砍了你的右臂,放你一条生路。”风铃似乎浑然没有听见,面色丝毫不改。组长哼一声,怒喝道:“小子,老子的话你听到了吗?”
风铃抬头望了他一眼,嘶声道:“小子,老子听到你的话了,何不一刀砍了老子,那才爽快?”
组长听他之意一心求死,不由大笑道:“嗯,你这人还真有趣得很!好了,老子也不跟你们废话了,让这蟒儿送你们回家吧。”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用手指甲挑出了药粉,轻弹在蟒蛇身上。
风铃陡然觉得全身一紧,体内骨骼似乎快要被挤碎,痛苦不堪。痛,使他猛地惊醒:“他们也许还未死,我也不能这样死,就算他们真的死了,我也不能死,我要……”勇气、信心能激发人的潜能。风铃只觉体内热血沸腾,力运全身,突地一缕极寒冷气如喷般爆出,从手腕处迅速急扩散整个手臂,又传到体内五脏六腑,缠在身上的蟒蛇忽然剧烈地抖了几下,随即如树皮般脱落,刷刷地掉在地上。风铃一个箭步冲出,一拳直捣那组长的眉心。
组长事前并无提防,见状,脸色陡然大变,急忙挥拳来挡。拳拳立即相接,风铃顿觉一股寒冷之气自拳体冲出,那组长惨叫一声,身体如断线风筝飞出三丈远。但此人功力也是极高,随机跳起,一溜烟便逃了个无影无踪。便在此时,忽听得爆裂声,风铃移目一望,多情子狞笑着从一堆飞溅血肉中纵身而出,三条巨蟒的身子竟然被震断。
原来,多情子一直在暗运内力,但缚在身上的三条巨蟒身子可伸可缩,多情子运力时,蟒身只略加延伸,并不会断,但那组长弹了些药末于蛇身上,这蟒如着了魔一般,一个劲儿地运力紧缠。多情子功力奇高,其《血环神功》着实了得,真气劲力也是炙热无比,蟒身吃不消,自然爆裂成碎片。
一见此状,风铃也吃了一惊,不假思索掉头就跑,多情子哈哈大笑,飘身追来。可是,他刚才运力过度,真气需要调息,瞬间就被风铃甩出四丈来远。他心中一凛,却并不担心。一边气沉丹田调息真气,一边展开身法追上去,他长啸一声,身形陡然加快。可不妙的是,转了一道山坳,顿时看不见风铃身影。他心知这小子狡猾,心下一急,又加紧步伐。
忽地,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泻,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倏然心惊,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只见此人带着血骷髅面具,目光如鹰,阴冷异常,冷厉的目光比刀锋还要令人胆寒。多情子虽自恃武功天下无敌,亦不免心头一惊,暗道:“此人功力真是可怕,恐怕不在我之下……”随即,他强笑着:“阁下是谁?为何要挡住老夫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