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士信擦擦额头汗水,问道:“元恺,师父信中咋说?”
李元恺把信默读了两遍,递给罗士信,沉声道:“师父让我们明日去拜访齐郡郡丞张须陀,让我们跟随张须陀练刀!两月之后,师父让我北上涿郡,去等候一个名叫韦云起的人!”
罗士信从小最怕读书写字,干脆收好书信,直接问道:“张须陀俺知道,赫赫有名的神刀将,去年跟随杨素平定汉王叛乱,杀得并州叛军胆寒!原来他调任齐郡郡丞,难怪师父会安排我们在此落脚!能跟张须陀学习刀法,可是多少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元恺,等你完善刀法,马战步战就再无短板了!”
罗士信搓着手十分兴奋。
李元恺点点头,脸上同样透露期许之色。
“不过这韦云起又是谁?俺从没听说过!”
李元恺笑道:“师父说此人即将担任辽东总管,兼任柳城郡燕郡太守,坐镇辽东负责对契丹用兵!师父赞此人有帅才,让我跟随他好好学习。如今韦云起奉命出使突厥牙帐借兵,等他率领突厥兵赶到辽东,差不多也就是两月之后的事情,让我到时候去涿郡与其相会!”
罗士信恍然道:“上月听说契丹袭扰柳城,杀我大隋边民数千,劫掠妇孺,洗劫村庄无数,定是此事引得天子震怒,决心教训一下契丹人!”
说着,罗士信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急急忙忙抽出信纸打开一瞧,顿时唉声叹气道:“惨了惨了~师父让你去辽东从军,却让我留在历城,跟在张须陀身边!唉~”
罗士信哭丧着脸满眼幽怨,李元恺笑道:“师父信中不是说了嘛,张须陀同样是大隋良将,他留任齐地乃朝廷刻意为之,一旦河南河北之地有变,张须陀必受重用,到时候少不了师兄辅助!你要是不肯留下,人家神刀将还不一定肯教授咱们刀法呢!”
罗士信抱怨道:“眼下只有边关有战事,其他地方连个占山为王的蟊贼强人都没有,俺去哪里找人练手?师父偏心~”
李元恺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师兄不必心急,你且安心遵照师父之意留下,今后这大隋江山,少不了仗给你打!”
罗士信眨眨眼,不满地嘀咕道:“这话怎么和师父说得一模一样......”
-------------------------------------
翌日,李元恺和罗士信打点一番行头,问清楚了郡丞府邸所在,便匆匆赶了过去。
就在郡府衙门隔壁一条街,一座二亩宅子,挂着张府匾额。
上前敲响大门,一会,一个花胡子眯眼驼背的老仆打开大门,凑近了使劲瞧才瞧清楚李元恺和罗士信。
“两位少郎有何事?”老仆门牙掉了两颗,说话漏风。
李元恺拱手道:“请老丈代为通报一声,就说李元恺和罗士信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访张郡丞!”
老仆歪着头侧耳,像是耳朵也不好使了,听罢一双半瞎不瞎的老眼打量一番二人,含糊不清地道:“可是京兆来的?”
“正是!”
老仆点点头,颤巍巍地转身,摆摆手道:“进来吧,我家阿郎老早就吩咐了,说是有两个京兆郡的娃娃会来......”
李元恺和罗士信忙跟着老仆进了张府,老仆腿脚不利索,是个跛子,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偏生缺了两颗门牙,地方口音又重,李元恺听得一知半解。
按张须陀的官职品级来说,这座宅子不算小,布置也还中规中矩,只是屋舍厅堂楼阁陈旧,看样子有些年头,整座宅院有股淡淡的霉味潮气。
按理说身为一郡郡丞,这样的宅院应该翻修一下再住进来。
李元恺心里默默算了一下,齐郡是个中郡,郡丞正八品,按照朝廷制度,张须陀的岁禄在二百五十石左右,一年分春秋二季发放。
大隋以粟米为禄,按照现在的米价张须陀职官收入一年大概不到二十吊钱。
这样的收入在地方上养活一家人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想要结余太多也不可能,若是又没其他的生意进项,拿不出钱修缮一座宅院倒也情有可原。
老仆领着二人走到堂屋前,招招手道:“阿郎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吧,老头子去倒些茶水来。”
李元恺点点头,一路走来见不到一个婢女仆人,空荡荡的老宅显得非常冷清幽寂。
正堂内,坐榻上端坐一位身着灰白布袍,扎着幞头,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神情恬淡地捧着一卷发黄古卷看得入神。
察觉到有人进来,男子转头不经意间一道凌厉眼神瞟过,李元恺和罗士信浑身一凛,那是武人之间特有的气息碰撞。
所不同的是,男子偶然间流露的气息带着浓烈煞气,这是只有战场上泡过血水才会有的气势。
神刀将,果然名不虚传!
“李元恺、罗士信拜见张郡丞!”
张须陀放下书卷,打量一番二人,眼眸划过一丝惊异,微笑道:“老先生又让张某震惊了一次,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两棵好苗子!两位少郎,请坐!”
二人跪坐一旁,张须陀又是望着他俩仔细端详,摇头笑道:“早知老先生送来的是如此璞玉,张某不论如何也要全部留在身边,哪里有放走的道理!如今只要来一人,张某可是吃了大亏!”
李元恺拱手笑道:“能跟张郡丞练刀,也是我们师兄弟的福分,只希望不会太过麻烦张郡丞!”
张须陀捻着一缕短硬黑须,微笑道:“老先生早年间对我有大恩,他老人家交代的事,张某自然尽心竭力!”
张须陀越看两个小子越是喜爱,他也是个果断之人,站起身朗笑道:“事不宜迟,既然要学刀,先让张某看看你们根基如何!随我来!”
张须陀带着二人来到后宅,原本的花园变成了空荡荡的练武场,边上摆满了兵器架子。
“张某是个粗人,不喜摆弄花草,加之年久失修,也就懒得理会,所幸任其荒芜,成了一块武场!”
张须陀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大刀,看了一眼二人,笑道:“你们谁先来?”
罗士信莽声抱拳道:“俺是师兄,俺先来吧!”
李元恺笑着退朝一边,罗士信挑了一根熟悉的重棍,跃到场中和张须陀打了起来。
张须陀不愧有神刀将之名,一杆大刀耍得虎虎生风,武场内呯呯砰砰响成一片,近百招后,罗士信的长棍被挑飞,败下阵来。
张须陀浑身冒着热汗,大笑道:“不错不错,甚是痛快!”
然后望向李元恺,期待地笑道:“该你了!”
李元恺走到兵器架旁,没有多想,取下唯一一杆长戟,却不是他常用的方天戟,而是一杆单耳青龙戟。
随手掂了掂,李元恺撇撇嘴,太轻了。
张须陀眼里精芒一闪:“当今用戟者越来越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李元恺笑了笑,施了一礼,肃然道:“张郡丞,得罪了!”
说罢,李元恺腰杆一扭,脚步朝前一滑,长戟如龙刺出!
明明是一杆铁戟,却被李元恺用得比枪还快!
“来得好!”张须陀兴奋地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向上一挑,挡下了李元恺一招。
张须陀的长柄刀属于偃月刀的一种,名曰破山偃月刀,分量沉重,威势刚猛。
张氏刀法讲究勇力一往无前,头三刀脱胎于步战刀法,更是凝聚泰山压顶之势,力量如山洪爆发层层叠加!
以罗士信的力量,勉强能扛住这头三刀,只是就算他扛住了,招式也会被彻底打乱,后续攻势抵抗不了多久。
可李元恺不同,此时李元恺经过李家别馆的血战,戟法已有融会贯通之势,加之他的力量已经超越罗士信一筹,张须陀的头三刀想要对他造成威胁却不容易。
张须陀大吼一声抡圆大刀当头劈下,李元恺却不躲闪,长戟横过头顶,稳稳地接住,脚下震起一层灰土。
先前观摩之时,李元恺已看出张须陀头三刀的厉害,不敢大意,更不敢让他全部使完。
挡下一刀后,李元恺猛地抬起一脚朝前踹去,趁着张须陀抽刀回撤闪躲的空荡,向前一个翻滚,斜向上一戟探出,月刃勾住刀杆!
“撒手!”李元恺怒吼一声,猛地一拽,竟然硬生生拖着张须陀朝前滑动一截。
张须陀一张脸憋得通红,紧紧咬牙拼尽全力才握住刀杆没有脱手。
“咔嚓”一声,李元恺手中戟杆被他扯断。
张须陀松了口气,摆摆手苦笑道:“可以了,二位少郎的勇猛,张某今日可算是知道了!难怪能被老先生收为弟子,果然是天人异象!”
张须陀感慨地长叹一声,望着一脸不爽的李元恺和挠头憨笑的罗士信,自嘲地摇头。
再过五年,这两个孩子任挑一个,都可以轻松击杀他这位当世神刀将。
罗士信还好说,张须陀有把握至少将来在其手下撑过百招,可是这李元恺......
张须陀简直不敢想象,这孩子十六岁身体长成之后,究竟会有多么恐怖。
“只怕只有当年巅峰之时的史万岁能与将来的李元恺相比......一个是敦煌戍卒,一个是紫眸狮王,我大隋盖世猛将终将不绝,国之幸事矣!我们这些老家伙该让位了~”
张须陀默默将大刀放回到兵器架上,心中感慨非常,江山迭代,一朝新人胜旧人,能见证两位未来猛将的诞生,也算是于武道上无憾了。
张须陀目光变得热切,望着两人微笑道:“明日我派人将你们的兵器运到这里,我们一同习武切磋。张氏刀法有你们这样的传承者,乃我将门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