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恺的位置和崔浦相邻,卢芸母女坐在崔浦身后。
坐下吃点东西喝了两杯酒,李元恺注意到崔浦脸色阴沉,笑道:“崔公何故闷闷不乐?”
崔浦朝场间一人指了指,恨恨地道:“那就是崔泰,我清河崔氏在蓟县的大掌柜,负责家族北方生意。好个大胆豪奴,仗着我两位兄长撑腰,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泸河堡开市我亲手写信给他,让他带队前来,他表面答应,背着我联络长兄,派崔圆就把我打发了!这个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我!”
李元恺望去,只见崔泰游转于柴绍叔侄和李密李琸之间,还有一人是范阳卢氏的卢茂才,几人围着渊太祚相谈甚欢。
他们这些人,就是目前辽东最为显赫的人物,辽东之地的商贸交易,全都经由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着手。
所有辽东之地的大宗贸易,由这几人经手,几番倒转之后通过各家渠道分销四方,往南可入高丽直通新罗百济,往北可进入各大胡族领地,乃至东北方更加遥远的靺鞨族地盘,往西则可进入大隋北平、渔阳直抵河北。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辽东之地的商贸往来对突厥的依赖并不大,即便乌图拉宣布对李元恺泸河堡的支持,对于整个辽东贸易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崔浦虽为太守,但贸易往来之事他干预不了太多,又得不到家族支持。
相反,现在整个辽东的货物运转多依赖柴氏和赵郡李阀,旁人无从插手,也没有能力插手。
崔泰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舍掉崔浦与柴氏联络,扩大清河崔在北方的商贸路线。
崔家之事李元恺不好得多说什么,毕竟这里面牵扯到崔浦和他两位兄长之间的纠纷。
恰好这时薛收也过来坐下,三人对饮轻声交谈。
“李戍主!”
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李元恺转头望去,忙站起身见礼道:“原来是窦兄!许久不见,窦戍主一向可好?”
窦建德带着孙安祖前来拜会,朝崔浦和薛收见礼后,窦建德笑道:“多谢李戍主关心!我那通定堡荒僻辖地小,垦田放牧比不得李戍主的泸河堡,做生意比不得怀远堡,凑合着过呗,能让两千弟兄吃饱饭,窦某也就知足了!”
李元恺笑了笑,窦建德倒是实诚,他靠着梁师都在郡府的支持,饿不着也富裕不起来,也牵扯不到辽东的利益争夺,日子过得倒也稳当。
李元恺注意到窦建德身后有一位身材苗条的小娘,脸蛋秀美稚嫩,腰间别着一把小弯刀,颇有几分英气,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
“窦戍主,这位是?”
窦建德揽着小娘笑道:“小女线娘,这次也随我来参加商会,算是长长见识!线娘,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李戍主,咱们辽东第一勇士,威震四夷的猛将!”
“原来是窦小姐!”
李元恺笑着揖礼。
窦线娘却是娇哼一声,撇嘴道:“爹,他就是李元恺?长得很寻常嘛,他有那么厉害吗?我不信!”
李元恺怔了怔,窦建德有些尴尬地喝道:“线娘不得无礼!李戍主见谅,小女一向被我宠惯了,说话没轻没重”
窦线娘挣脱开爹爹的手,仰头瞪着李元恺:“听说你会使戟?我从小习武,练的也是方天戟,你敢跟我比比吗?”
孙安祖轻声发笑,窦建德板着脸喝叱道:“线娘!越说越无礼了!李戍主乃战场悍将,你怎配与他比试?不知天高地厚,还不退下?”
窦线娘撇嘴哼了哼,白了李元恺一眼,嘟囔着退朝爹爹身后,还不忘昂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李元恺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嘀咕了一句“胆小鬼”他可是听见了,这是嘲笑他徒有虚名却不敢接受一个小娘子的挑战。
窦建德赔礼道:“窦某管教无方,让李戍主见笑了。线娘自小顽劣,像个男孩一样喜欢打打杀杀,也怪我自小宠溺,想办法教授她武学,本意是让她强身健体有自保之力,没想到却让她越发无法无天!通定堡的戍卒被她打了个遍,无人是她对手,前些天还跟我嚷嚷着,要去找几个契丹人练练手,这不是瞎胡闹嘛!”
说起女儿,窦建德嘴上一副训诫口吻,脸上却是难耐自豪之情,自家女儿英姿飒爽有巾帼之风,他这当父亲的更是捧手心里宠爱,岂会真的不满。
李元恺笑呵呵地点头应和,不敢再说话,生怕窦建德一时兴起真的让自己跟窦线娘比试一场,他可没有这个闲工夫指点一位小娘子的武艺。
宾客逐渐进入宴厅落座,李元恺又和梁师都郭子河等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阿努尔和阿丽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左一右紧挨着李元恺坐下,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在山庄里的见闻,引得在场宾客无不侧目。
李元恺名头虽响但只是个戍主,前不久泸河堡开市受挫又广为人知,众人对他客气,但在泸河堡与怀远堡的商贸之争上,却无人真的看好他,更加没人会认为泸河堡能够取代怀远堡,成为辽东最重要的商贸交易地。
对于李元恺这样名声赫赫却又无法带来实际利益的人物,辽东各方向来是敬而远之,既不得罪也不深交。
只是两位突厥公主竟然与他关系如此亲密,还是引起席间的一片低声议论,李元恺率领五千突厥骑兵到来的消息,也传扬开来,众人更是惊讶。
崔琳和崔颖姐妹同坐一案,崔琳望着两个突厥小娘纠缠李元恺,气鼓鼓地在妹妹耳边嚼舌头,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痛骂李元恺呢。
程咬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摸进宴厅,凑近李元恺耳语几句,李元恺嘴角露出笑容,点点头让他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崔浦见几日没有出现的程咬金突然露面,惊讶不已,忙低声问道:“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可不要胡来,今日在场的都是显贵人物,代表突厥、大隋、高丽和各大部族齐聚一堂,稍有差池都会酿成大祸!”
李元恺从容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笑道:“崔公稍安勿躁,我说过了,今日发生任何事,都与咱们无干!来崔公,伯褒兄,喝了这杯,咱们吃吃菜,看看戏!你别说,柴家这河东运来的酒,果然滋味不错!”
崔浦和薛收相视一眼,无奈摇头,猜不透李元恺葫芦里装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