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公主身边的女侍刚走没一会,王君廓就赶到了营门外,要求见李元恺,被丘和命人拦住。
听到吵闹声,李元恺急忙赶了过去。
王君廓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马背上驮着不少酒肉。
丘和那日也见过王君廓一面,知道他是李元恺身边亲随,没有过多为难,只是将他拦在营门口。
“放我进去!我要见李武侯!这些都是突厥人送给李武侯的酒肉!”
王君廓被几名禁卫兵士拉下马,十分不满地大声嚷嚷,还要被强令搜身,这可着实惹恼了他。
“住手!”李元恺从远处跑来,见几名禁卫拔出刀对准王君廓,当即脸一沉道:“丘将军,此人是我亲随,一直住在突厥牙帐那边,不过是送些酒肉过来,难道连这都要盘查吗?”
丘和笑了笑,围绕着那匹驮马转了一圈,随手摸了摸,的确只是些酒肉。
“李武侯莫怪!丘某也是遵旨行事!东西李武侯可以带进去,但人不行!如果李武侯有什么事,劳烦就在这里说吧!”
丘和笑呵呵地说着,该执行的规矩却是丝毫不让步。
李元恺点点头,拉着王君廓走到一旁,丘和一手扶刀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地看着,倒是没有跟得太紧。
“得到少郎指令,属下就从突厥牙帐匆匆赶来,不知究竟出了何事?莫非是属下之故,让少郎遭受宇文家的报复?”
王君廓也瞧出李元恺现在处境有些不妙,竟然被御前禁卫将军率人看管住了,心里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压低声音焦急问道。
李元恺笑了笑,轻轻摇摇头,瞥了眼不远处的丘和低声道:“这是天子的旨意,和宇文家无关,你不用担心!不过,我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知你敢不敢!此事万分危险,一旦败露,恐怕就是抄家灭族之罪!”
王君廓一瞪眼睛,拍拍胸脯低声道:“少郎莫非小瞧某家?某家闯荡江湖以来,干的不都是些掉脑袋的买卖?要是怕担了罪名被砍了脑袋,我又何苦逃出宇文府?不如早早地去给宇文化及那畜生当狗算了!王君廓跟了少郎,自然是唯少郎之命是从!少郎有事只管吩咐!”
“好!”李元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一阵。
王君廓仔细听着,眼睛越瞪越大,饶是他一身匪气打小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还是被李元恺的疯狂计划有些吓到了。
“少郎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一出手可就是要捅破天呀!和少郎比起来,王君廓之前十几年干的,都只能算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啊!”
王君廓捋捋引以为傲的一把美长须,无比感慨地轻叹道。
李元恺眼瞳里也闪耀出莫名的兴奋,压低声道:“事成之后,你把人送到涿郡,找蓟县崔氏商行大掌柜崔圆,他会帮你们安排妥当的!你一定要把人亲自送到以后才能返回!”
王君廓重重一抱拳:“属下明白!”旋即想了想,又悄声道:“属下折返以后,到哪里去寻少郎?”
李元恺笑了笑,指了指西边:“事情办妥之后,你直接去金城郡,在那里你会打听到我的消息!”
王君廓一听顿时明白了,摩拳擦掌地兴奋道:“看来是有仗要打!少郎放心,属下一定尽快返回!”
“一路小心!”李元恺郑重嘱咐,王君廓抱拳行礼之后,直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目送他走远,李元恺才走回到营门口,从御卫将士手里牵过驮马,朝丘和笑着拱拱手,慢吞吞地牵着马返回行帐。
丘和亲眼看着李元恺从马背上卸掉酒肉搬进行帐里,才收回目光。
“将军,可要上报行殿?”一名御卫校尉凑上前轻声询问道。
丘和想了想,沉声道:“如实上奏吧!”
校尉官拱手得令,爬上一匹马飞速朝天子行殿方向赶去。
一连两日,李元恺都没有再走出行帐一步。
第三日一早,章仇太翼再一次出现在行帐门口,丘和也在,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率领人马寸步不离地跟着。
“走吧,随老夫一同前往行殿觐见天子!裴矩回来了,西征之事陛下已经有了主意!”
老头面色淡然,但李元恺依然能从师父脸上瞧出一丝深深的倦意,还有一丝掩饰不住地失望。
师徒二人无需多言,只要相视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各自心思。
李元恺心中叹息,看来师父这几日并没有说服天子收回成命。
而章仇太翼也从李元恺的神情中看出,他们那个无比冒险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
丘和自然不知师徒二人见面的第一眼竟然有如此多的含义,笑着拱手道:“李武侯,丘某也接到旨令,营地警戒已经解除,李武侯可以自由出入了,丘某也要率军回左御卫复命!”
李元恺勉强笑了笑,朝堂恢复平静,三大元老重臣被处决带来的风波平息,那么他这个无名小卒也终于是重获自由了。
师徒二人赶到观风行殿,直接被黄门内侍带往内殿。
由此看来,这北巡最后一次重要会议,天子只召集了几大重臣和相关人员进行商讨,并不打算放在朝会上公开讨论。
内殿中已有不少人,师徒俩赶到殿门外时,听到里面不时传出说话声。
很快,殿内传出冯良的高呼声:“宣章仇太翼、李元恺觐见!”
李元恺稍微落后师父一个身位,一同快步走到殿中,章仇太翼轻挥拂尘躬身揖礼,李元恺则行叩拜大礼:“参见陛下!”
“呵呵,平身吧!老先生快些坐到朕身边来!”杨广亲热地指了指自己右边空着的首位,凡有章仇太翼在的场合,这个位置一定是留给他的,虽无实权,天子御前的位次却在六部尚书和大将军之上,以此彰显殊荣。
老头道了一声谢,施施然地走到位置上跪坐下来,朝身边的宇文述微微颔首致意。
杨广望着殿中垂手站立的李元恺,微微笑道:“听闻李武侯这几日安心闭门,很好,朕很满意!年轻人嘛,要能动能静,这样的定性,还是需要多多磨练的!”
李元恺急忙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始终把陛下那日的教导铭记在心,不敢辜负了圣意!”
“好!呵呵!很好!”杨广笑着点头,他知道李元恺听懂了他的话,“你就在宇文校尉身边坐下吧!今日商议西征之事,你要用心多听!”
“微臣明白!”
李元恺快步往靠殿后的地方走去,朝身旁的宇文成都拱拱手,一撂衣袍跪坐下来。
熟练的侧头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五省主官、各部尚书、侍郎都在,这场御前会议阵仗也不小。
“咳咳裴卿,你出使西域回来,就介绍一下吐谷浑的情况,让众卿都有所了解!”
杨广沉声说了一句,殿下立时就有一人站了起来,一身正四品朝服,样貌清瘦精神奕奕,正是吏部侍郎裴矩。
裴矩有经略之才,长孙晟病重以后,大隋朝廷的对外交往关系主要靠他维护,此行出使西域,也是身负探访西域情况的重任。
裴矩起身笑着朝各方拱拱手,有关西域的情况他已经跟杨广详细汇报过了,还献上了三篇西域图记,此时让他起来向众臣作报告,无非是要统一朝廷西征的意志,让反对声音降至最低甚至消失。
裴矩深谙杨广心思,从容地笑了笑,略一组织语言,朗声道:“陛下,众位同僚,裴矩此次身负皇命出使西域,穿河西走廊过祁连山,出瓜州直达伊吾,受到伊吾国主盛情款待!高昌、且末、疏勒、月氏、于阗等西域诸国纷纷遣使来伊吾与我相见,皆是流露出倾慕我中原华夏的心思,愿与我大隋通商往来,年年遣使节入京朝拜我大隋天子!西域广袤,商市繁荣,珍宝异物奇多,向西更是可以连通大秦等域外大国!”
“只是西域小国林立,又受到西突厥和吐谷浑的控制压迫,迫使西域诸国与我大隋断绝往来!此次我大隋使节团刚出张掖,在祁连山中段就遭到吐谷浑人的伏击,好在大隋将士勇猛,张掖太守阴世师及时救援,我等才能脱险而去!”
裴矩说得轻描淡写,但明白人都知道,他这一路的确是不容易,风餐露宿又时时面临吐谷浑人和西突厥的袭扰。
“西突厥强占西域万里之地,控制西域诸国敌视我大隋,西域百姓受到泥厥处罗可汗的横征暴敛,苦不堪言!吐谷浑则霸占河西之地,断我大隋西域通道,对金城临洮一带时时侵扰!这两大势力一直都是我大隋西北方的心腹大患,这次更是胆敢派遣刺客图谋加害陛下,实为大逆不道之举!”
裴矩声情并茂掷地有声,拱手喝道:“陛下!若想要恢复强汉荣光,再现西域与我中原王朝的连通盛举,畅通西行商道,扬我大隋天威于域外,必须要铲除吐谷浑和西突厥!而这二者之间,又以吐谷浑为重为先!欲通西域商道,必灭吐谷浑,收复河西之地,则保我大隋西北安宁!西北安,则长安无忧,天下无忧!”
裴矩一番慷慨陈词说的是激昂无比,一众大臣连连点头,杨广更是抚掌大笑:“好!裴卿所言甚合朕意!”
李元恺坐在下面也是心中佩服不已,裴矩不光把西征的种种好处说的明白,更是为杨广描绘了一幅再现汉武雄风的盛世画卷!
杨广是什么人?精力极度旺盛,极度自负又有一颗开疆拓土的帝王雄心,现在裴矩的这幅画卷对他可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李元恺不知道历史上大隋何时出兵西征,但这一次,他觉得是个机会!
目前的大隋还算处于鼎盛时期,兵强马壮粮草堆积如山,民间对于收服西域故土的呼声也很高,再加上又有吐谷浑刺杀大隋天子的导火索,数十万大军同仇敌忾,的确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暂时调任尚书右仆射,主持尚书省工作的右相牛弘谨慎地起身道:“陛下,若是攻打吐谷浑,西突厥必来相救,是否要邀请启民可汗一起出兵分担压力?”
杨广笑道:“牛相国思虑周全。不过不用担心,朕已经命人传旨给薛延陀莫何可汗,让他率领铁勒大军西击泥厥处罗可汗!到时候西突厥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吐谷浑的死活!至于染干,若是他愿意的话,可以派遣一军先行进攻吐谷浑!不过此战朕还是希望吐谷浑能灭亡在我大隋将士手中!让西域诸国和突厥人都看看,我大隋强军虽然数年不曾大动兵戈,但依然是天下间最强的军队!”
杨广大袖一挥无比豪迈,他要的可不单单是灭亡吐谷浑,还要一战震慑西域诸国,让他们看看中原王朝的强大是不可战胜的!
牛弘点点头:“如此,老臣没有问题,老臣赞同陛下出兵之举!”
“臣等附议!陛下天威所降,吐谷浑必定一战而灭!臣等预祝陛下旗开得胜!”
牛弘点头,一杆子尚书侍郎各大文臣都无话可说,像是配合好了一样,一起转身朝着御座天子行大礼。
大军出征千头万绪,离不开朝堂全力运转支持,就算杨广这样的强势皇帝,哪怕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出兵,但该有的御前会议还是不可少的,争取让所有重臣都统一意见,最起码也不能让臣子们带着情绪工作。
特别是现在三大元老重臣刚刚被押往榆林等候行刑,如此敏感时期,杨广知道就算装也要装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样子,让众臣无话可说。
杨广满意地看了一圈殿内众臣,扫清了三大元老,朝堂上立时就风向大变,以往的一些反对声音听不到了,他的意志可以得到更好的贯通与执行。
“众卿,现在可以来商议一下统兵人选,以及初步的作战部署了!有何合适的人选,众卿不妨大胆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