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清源山上的灵力波动也已紊乱、使得失去了视觉的修士无法用周围灵力来做自己的“眼睛”,但在与顾斐交战多时后,明白了敌人手段、套路和基本的战术的张谴已能毫不费力地“感知”到对手的位置、也可以轻松地靠声音来判断出对方的动作、甚至是预知到其的下一步打算。
和着张谴冲向敌人的动作与步伐、以及他在发力前的一声大吼,金色的剑光猛然从白衣修士手中的金色长剑中迸发出来,那光芒和剑气之强,竟直接撼动了周围的灵力,虽不能将四周混乱且混杂有各种杂质的灵力梳理干净,却是卷起了一阵狂风。
清源崖上的梨花树在狂风的吹袭下依然安然无恙、完好无损,与之相比,这一阵由灵力波动所引起的大风却能无比轻松地将只由灵力构成的修士吹得东倒西歪。
在风起的一瞬间便闪身移至一棵梨花树底下的顾斐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反应及时,又略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瞳眸中眼神略有些复杂。
青年人通过灵身出色的灵力感知能力,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变化,似乎直到方才,张小道长所表现出的都不是他的真实实力。
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啊,顾斐有些郁闷地在心中嘀咕着刚刚得出的这一结论,他这从开战起就一直没使出全力的张师叔,大概是认定他刚才念出的咒术不详、或者这就是“万能咒术”所引发的效果,这才放开了手、不再克制。
“啧……我还是希望他继续克制下去,尽管这有可能是万能咒术给我的反馈。”
不得不说,张谴的强大和对战局的把控可以说是超乎想象,这一场在清源崖上已持续并拖延了几个时辰之久的、不分上下的对峙,在他爆发全力的那一刻就立即被打破了。
“嘶……”
被白衣修士的灵力所牵出的狂风过了十几秒都未停歇,躲在梨花树后、感觉到自身的灵力在被周围的空气不断拉扯、甚至自己的灵身都出现了提前消散的迹象的顾斐不觉有些头痛。他抬起手扶了扶额,同时心念着,我早该想到、也早该意识到的。
他一时间忽视也遗忘了张谴是清源山上的佼佼者,且是清源山上唯一一位“上位者”的弟子,这个人在第四世界还是童邢的师父,怎可能会弱呢。
不过忘记了这一点并非是他轻视了对方,只是他不了解对方而已。张小道长并不是《仙界创世录》中的人物,他缺乏和对方有关的信息和情报,和对方相处的时间也不过魔窟中的那“三天”,没办法判断、也没有时间观察出对方的真实情况。
而“进入魔窟寻找逆银锁”的那场事件中,张谴也没有表现出他应有的强大,相反,他还在魔窟外大喊大叫、做那些只有新人修士才会做的、极容易引来敌人的蠢事。
顾斐虽不知在魔窟中“分头行动”的那会儿中,童邢那伙人具体经历了些什么,但穿过魔气通道在妖怪大殿前“会合”时,他亲眼看到张小道长也受到了心魔幻境的影响——尽管那个人很快就初步摆脱了幻境的影响,他却先入为主,觉得对方的修为实力和童邢明面上的修为相差无二,实则是不如依靠邪术“作弊”的童邢的。
在离开魔窟后与童邢在山下小城中暂留时,童邢也和他提到过张小道长的修为,他的大师兄称清源山内大部分人都认为张小道长还未达到金丹期,但因为有一个手中资源丰富的又会教导弟子的“好师父”,张小道长的实力并不容小觑。
谁知这等模糊不清的说法居然也是虚假而不可信的,张谴总是能给同伴或是对手带来一种“我和你一般强大”、甚至是“我比你弱小得多”的错觉,在自己人面前假冒弱者、面对危险的敌人时扮猪吃老虎好似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
尝试着以拉动灵力来阻止清源崖上灵力风暴却未果后,用手肘撑在一棵梨花树上、勉强抵御着灵力波动也费力维持着自身灵力稳定的顾斐默默放下了抵在自己额前的手,他微微从树后探出头去、迎着风匆匆瞥了还在暴走的灵力中寻找对手的张谴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他好像想到了对方会有这“恶习”的原因。
——因为张谴不想和同门弟子太过疏远,在敌人面前掩藏实力也能提高获胜的几率。
——因为“滥爱”。
童邢的师父是一介由于“滥爱”和“偏见”因而惨遭大劫的不幸者,人本性难改,想来纵使是换了一个世界,他仍对周围的人或物满怀有过分的好感和信任。
“在随着世界的变动而来到这一世界后,‘顾斐’有了新的身份、也活在了新的时代中,他遵从内心的愿望和向往,又一次爬上等同于‘家’和‘归宿’清源山、也再次成为了清源山的弟子,并得到了近神之地的掌门与长老的赏识。”
已经死了一次、印象中也活了“两个世界”的“张谴”,比起普通人自是要懂很多东西,他修炼的速度也定要比只能待在这一世界、也只有一条命可活的普通修士快得多,他的修为因而远超于“同龄人”,在不知情者眼中,他就相当于是“天生适宜走上修真道路”的“天才”一样的存在。
天才都是会遭人羡慕和妒忌的,先不管近神之地内的人的看法,站在掌门面前,仰望着那些上位者们的时候,他肯定能明确感知到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投来的或仰慕或怀疑、或赏识亦或不明所以的怨恨的目光。在发觉他人朝自己投来有着不同意义的眼神后,他或许会觉得自己凭借“多活了一世”而得到好处是不公平的,或许会愧对于那些和他一同上山的、现已是同门师兄弟的修士们,认为自己的修为之高会给同伴们带来压力。
可能还会有人四处诽谤他,说他修为增长的速度不太正常,且向清源山的长老们谎报称他手中有利于修行的秘籍却不愿上交;被他关照着的“朋友们”也许会借着他的心理而利用他,告诉他“你的强大会伤害到我们,你的出色只会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让他自愿地压制修为、从一个天才变得“泯然众人矣”。
“……”
“即使你是友善的,人们可能还是会说你自私和动机不良,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友善。”
“即使你今天善待他人,人们往往明天就会忘记你所做的善事,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做善事。”
“……”
“人们经常是不讲道理的、没有逻辑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不管怎样,你要原谅他们。”
“……”
在阵阵狂风往自己脸上拍打而来时,顾斐忽地想到了在原世界的时候,自己从一位合作者手中借来的光碟中刻录的几句话,回忆起那些话的内容时,他忽然有些想笑,就连现在这等危急的状况也抑制不住他脸上的笑容了。
不管是张小道长、还是原世界中的那张碟片里说出那些话的人,他想,他们与他好似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中:善良的他们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发自内心地热爱世界、善待他人,而作为恶人的他则感受着温暖光明的照耀、靠着乌黑的影子来掩盖所有的罪恶。
并非好人的他听过太多“做好事反被陷害”的故事了,于是就顶着张人人喜爱的好人脸、将自己假扮成是一个好人,惨绝人寰的坏事做尽,哪怕他亲口承认,也会有无数的人帮他找借口、没有人会相信这些恶事都出自他之手,也是他亲手造成了那些至今仍是悬案的惨剧。
我们的三观不合啊!如此想道的顾斐缩回了树后,再“恩将仇报”地伸手从“保护”了他的梨花树上折下了一根梨花枝,然后毅然走出了“保护圈”,面对狂风,他猛地一甩手、将那根树枝向站在风暴中心的敌人投去。
“喀擦”,在树枝被折断的那一刹那,没了视觉所以听力发达的张谴就找到了敌人的位置,他蓦地抬头,四周狂风骤停、缠在那无神的两眼上的雪白绸带亦随风飘去。
焕发着金灿灿光辉的长剑在白衣修士的手中,似是变成了一把闪烁着锐利光芒的飞剑,就算有金色的水和金色的水间的相互抑制与约束,也遮挡不住从这柄长剑上所散发出的剑气。
金色的利器随即脱离了它主人的手、自动劈开了朝它主人飞来的树枝后、再径直朝着“不自量力”的顾斐刺去。
张谴唯一顾虑着的,就仅有几十秒前顾斐所念的那段咒语,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对手还会使出其他的手段,在之前的交战里,顾斐会的心法秘籍以及顾斐手中的法宝、还有秘书法宝的威力,他都已了如指掌。
一个修士自踏上仙途以来,能学会的心法秘籍都是有限的,一般的修士很难做到在一场漫长的战斗中近距离观察对手事情不重样地使用心决和秘法,因而对战的时间越长,对手间也会越发熟悉,一直使用同种心决的人的破绽也会越多。
战况会越发地偏向发觉了敌人的一举一动都有迹可循的那位修士——就比如比顾斐不知多出了几百年实战经历的张谴,这个时候,眼盲于他来说,已不再是一个妨碍。
顾斐半眯着眼,看着金色长剑朝自己冲来,潜意识中他觉着这柄长剑在张小道长的灵力带动下已打破了金色的水的“限制”、恢复了由金色的水打造而成的武器应该有的致命性,但是他却没有躲避,只是在长剑即将刺中他的时候微微侧身,依靠灵身可以分散灵力、虚化身形的能力,硬是接下了这一击。
而在金色长剑从自己的胸前穿过后,他一把将其抓住,再拿起了自己的素白长剑,往剑身中灌注了灵身的大半灵力后,反手将两把剑一同往对面的敌人掷去。
——金色的水的本质是“创世神的神力”,因此,使用金色的水锻铸的武器并非“本命武器”,也不可能会成为“本命武器”。就算张谴是用自己的异血打造的长剑,也不会被长剑认主,也就是说,他自己的剑,能够伤到他自己。
“张谴!”
同时,他对着眼前仇视着他的人、丝毫没有迂回地直接大喊道:“剑身之中夹带着杀意,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么,张师叔?”
“如果我真是夺舍的话,你岂不是伤到了你的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