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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叔,你真的想要杀死我么?”

“若我说我是夺舍而来,这具躯壳不是我的,而你的‘顾师侄’的神识尚未泯灭,呵!那你就是白白杀死了一个无辜的清源山弟子——你的良心过得去么?!”

“……”

将金色长剑和素白长剑一同甩出去后,顾斐没有再试着继续攻击,他转身躲回了梨花树后,却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干扰对手。一个个毫无用处且具有些道德绑架性质的问题,从这扔出武器后看似走投无路了般的青年人口中接连蹦出。

这也的确是顾斐于一筹莫展之时草率作出的决定,他的灵身已无法维持太久,给他留下的时间并不多,他也发觉了自己完全打不过不再压抑自我的张谴,于是果断放弃了所有的客套和更加礼貌且不违和、不会惹人生气的说辞,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实验”,试图确认印长明告诉他的那一他使用过一次、却仍不知道准确效果的万能咒术的力量。

当然,这一堆无厘头的问题里还夹杂着他真正想询问张谴的事,不过由于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的问题太多,他自己也说不清哪些是他真的想得到答案的、哪些仅是用来做障眼法的了。

所以,在喊出这一系列混杂着废话的疑问的同时,他还在心中快速地重复了几遍那几句咒术,并让自己想要靠咒术来做成的事情在自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希望自己所说出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回答。

飞剑“刺破”空气的声音停止并消失了,张谴抬头望向了不远处敌人所站的位置,在感知到对手似乎毫发无损后,不由皱起了眉。

他靠着周围声音的变化,能够笃定自己的长剑已击中了对方,可那个人又像是没被刺中一般,行为举止也丝毫不像被长剑捅穿而受了伤的人。

奇怪,太奇怪了,同样还有一些不祥的预感——顾斐的活蹦乱跳,让张谴不禁对顾斐的真实性感到了疑惑,并怀疑起眼前的敌人只不过是一个用来做幌子的替身、顾斐真实的躯体还在山下的某处搞事,压根就没到清源崖来。

但这个时候并没有容他多想的时间,因为危险近在咫尺——为以防万一而通过金色长剑中的自己的血感知到长剑此时的状况后,他已提前察觉到了敌人的动作与打算、明白对方已抓住了自己的武器,还反过来、妄想用他的武器来攻击他自己。

他需要尽快躲避,或是马上作出应对——尽管不论是挡下攻击还是借力还击,于他而言都并非难事。

敌人的力气好像被先前的灵力风暴消耗了大半,掷出武器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够格,若他想,他甚至能单手挡下。

只不过在面对对手的攻击时轻视对方可是战斗中的大忌,曾与妖怪和魔物对战多次、在天山下又因过剩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吃了大亏的他深知这一道理,因而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疑虑,然后迅速操控起周身灵力。

借着周围的灵力波动、以及从两把被对手扔出的飞剑中透露出来的那丁点不怀好意的气息,他无需费力便可轻松确认了敌人进攻的轨道。

“看”到了已飞至自己身前的两把长剑后,张谴立刻抬起了一只手、拉动着身边灵力做出了一面速成的“护盾”挡在了自己面前,而在听见长剑剑身划过护盾的声音的同时,他再侧过身而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那两把朝着自己飞来、又因灵力护盾的存在而偏离了方向的武器。

可就在他指尖搭上了其中一把剑的剑柄、准备回收武器的时候,对手似是欠揍讨打一般的声音突然从他耳边响起,他的动作顿时一滞。

不知为何,那些可笑的语句中似是夹杂有奇异的力量,他即将握上剑柄的手也因此一颤,指尖擦着剑柄而过,无比遗憾地未能将其抓住。

原本就快回到“原主人”手中的金色长剑就这样委屈地错过了回归的机会,和着与它贴在一块儿的素白长剑一齐一下砸在了地上、掀起了盖在地上的一众草叶。

“你这家伙……”白衣修士听着耳旁响起的长剑落地与梨花树受到波及、不幸倒下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并且似是对对面的敌人满不在乎的语气与不要脸的态度感到了一丝诧异。

“现在说这些……”他咬牙切齿地从口中一点一点地挤出了一句话来,没能抓住飞过的长剑而被长剑划伤的手、似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紧紧攥起。

“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点?”

“……你想杀了我么?”根本没理会张谴的反问的顾斐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他自知咒术已经起了效果,因为换做是没中招前的张小道长,就像刚刚开打的那会儿一样,是绝不可能只咬着牙握紧拳头、虽带着恨意也扭曲着脸、却愿意浪费时间和他废话而停下了攻击的。

“……想?当然想了!”张谴略有些迟疑地开口回答道,“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不,你是魔修,我不能放过你。”

虽感觉到了少许的不对劲之处,一直警戒着对手先前所使用的咒术的他也在刚才抵挡攻击却失神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原因,不过由于信息的不对等、与人类能力的局限性,他只觉得敌人所施展的咒术会让他的精神恍惚,而未能察觉到、也不可能发现那个咒术的真正效果。

能让想象瞬间成真的咒术,那便是奇迹;而唯有完整的神明,才可带来这等奇迹——所以无论是想象力再怎么丰富、哪怕是什么都敢想的人,也无法对着一个人类猜测出“万能咒术”的“万能”之意。

是啊,区区一介只有部分神力、而且神也就将耗尽的人类,又哪来的资格、哪来的能力“窃取”神明的权能,私自让神迹降临至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万能的神迹所带来的“奇迹”是、没有“大冒险”选择的真心话。

“我不会放过你,天山下我已给了你机会,现在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而且……”在咒术的影响下忘记了攻击、又同样因咒术的效果、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并无异样、所以真的开始回答施咒者问题的张谴睁着一对无神的眼睛,瞪向了提问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把牙齿咬得“嘎吱”响,却放开了紧攥着的双拳,“而且,”他用着满是戾气的语气道,“你现在说这些——”

“是不是太晚了点啊!”

回想起在天山下的那一场自己惨遭“分尸”的战斗、以及那场战斗中自己所相信着的人毫不顾忌地砸碎了自己的信任、亲口承认魔修身份的情形后,白衣修士额前青筋暴起,就算是他,在听到对方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的马后炮时,也有些恼火了。

他依然没能发觉现在他一点也不像原本的他,也没有发现在自己的心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股诡异的力量。

每当他心生疑惑、感知到敌人越发越“稳定”的灵力而心念着“我在和他废话些什么”与“我应该直接捶上去、而不是站在这儿跟一介魔修聊天”时,那种力量就会强行将他心中的“杂念”擦去,只留给他了一个从他赶来清源崖起就从未有过的想法、迫使他忘却了所有攻击的念头、只是不断地酝酿着自己的恨意。

张谴身边的灵力在张谴发出不受他控制的怒吼后再一次失控,它们一下子爆发开来,由于持续时间不长,因而威力之大远超于前一次的灵力风暴。

站在梨花树后的顾斐见状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有了经验和准备的他立马小心翼翼地扯住自身的灵力、让灵身的灵力不会受到牵连。

除却维持灵身、不让灵身提前溃散外,其余的事他就不管不顾了,他任由灵力波动从树干两旁擦过、口中的问话没停,亦没去理睬这些危险的灵力还将自己衣袖削去了大半的事情。

“这可不算晚啊。”倚靠着并不粗/壮的梨花树干的青年人背对着自己的敌人,一边无声念叨咒术、巩固着咒术的持续时间,一边佯装没心没肺般的惬意道,“魔修很少会对正道说实话的……”

“哎呀?如果你实在判断不出话的真假,所以不打算因踌躇不决而放过了魔修、不巧给天下苍生留下了一个祸害,也没关系,”用着十分轻松自在的语气,他如是说着,“你大可不管‘顾斐’。”

“?”张谴闻声歪了歪头,他总觉着对面的敌人是在激将自己,但当他揣摩起对方的目的时,自己却有些迷糊了。

“……但你不关心纪师弟么?”他听见顾斐提到了纪元烨,“张师叔,”顾斐说,“他可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若是我死去的话,他就永远回不了清源山了,嗯,他会变得怎样,我也不清楚。”

“纪师侄么?我很关心他。”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只是不知这是心声还是大声说出的话语,原本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也变相弥补了他视力问题所带来的缺憾的听力,此时此刻却像是滞塞了一般。

有问题,那一咒术的效果还在……张谴于心中喃喃,刚刚出现的想法又快速被“神迹”的力量扫去,现在的他只能木然地听着敌人的问题,而后是自己滔滔不绝的回答。

“我知道他的宿命。”他这般说着,回忆着脑海中留存的有关纪元烨的记忆,“前一世中,他因为跟了我这样的师父而历经磨难,我在他遭人陷害时却没能救他……我愧对于他,我想改变‘宿命’,至少,现在的我已有了保护他的实力。”

“但是,命数偏转得太过严重了,不,我不敢相信、也绝不承认你就是我,我不应成为童师侄的‘师兄’、童师侄也不会是‘我’的大师兄……他也不应该变成我的‘师弟’,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偏差。”顾斐挑起嘴角,再悄然敲开了与系统的联络,提醒系统一切就将结束。

而系统作出回复的时候,他接着问道:

“张师叔,你是纪师弟的同伴么?”

“自然。”张谴苦涩答道。

“那么,你想杀了我么?”

“自然。”

“……你恨我么?”

“自然。”

“是因为纪元烨的缘故?”

“你是魔修,怎可能不恨?”

“那就好,非常好。”

“……实在是太好了,着实叫人心情愉悦,让人想要开怀大笑。”

“……”

“……”

一缕微风徐徐拂过,一身白衣而似是与周围漫天飞舞的梨花花瓣融为一景的张谴猛地清醒过来,他惊愕于清源崖上的空旷与宁静,也讶异于自己竟已感知不到之前与他交战的那个人的灵力动静。

就像对方只是一道幻影、他方才好似是被漫山遍野的梨花迷了眼,才看到了那样的一场幻象情景、做了一场怪异的梦一般。

但张谴知道他并没有做梦:清源崖上倒下的树木与仍旧紊乱的灵力、一切的一切都向他证明了那场“梦境”的真实。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后,白衣修士转身走至一棵倒下的梨花树旁、他弯下身向前摸索着,随后,摸到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散发着金色光辉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雪白的梨花花瓣中,可哪里都找不见那柄与它一同坠地的素白长剑。

——清源崖上,又哪来的素白长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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