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 起死回生施援手,湘江东岸尽红焰。(1 / 1)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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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通人气似的,马儿也无精打采地往前走,离开这生育自己的故土,义方的心里就像钻进去几个小兔子,百爪挠心的不是滋味。

但路还是要往前走的,人生就是这么五味俱全,阴差阳错。

入邓州,过穰城,渡襄水,离襄阳,再经荆州的荆门、江陵府、公安镇,至岳阳。千里迢迢,历经艰险,铜官窑就在眼前了。

窑区沿湘江而下,延绵十里,炉窑林立,遍地陶场,龙窑拱起于山坡之上,其势逶迤壮观,气势恢宏。谁能想到?这里几个月前还是熊熊火焰映红半条湘江水面,品样繁多、实用美观的瓷器流水般运向四方,马驮舟载,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可现如今是被迫停业,冷冷清清,没了生气。

走进铜官,传说三国时,铜官为吴国和蜀国的分界线,吴将程普与蜀将关羽约定互不侵犯,共铸铜棺为誓,故此地取名铜棺。后因铜棺叫起来不雅,便改称铜官。

踏着麻石古街向镇里走,两侧的店铺大多是经营陶瓷买卖的,昔日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已是空空如也,店主伙计没精打采地萎靡在柜台后面。

踏过吴楚石桥,前面是所寺院,“代那,那是云母寺,是为关老爷的义母修建的。这山门外的港湾叫做铜官潭,出事之前可是舟帆拥塞呀。”

确实庙外是一处渡口,但已找不到樯橹的踪影,水面上只有几枝随风摇曳的芦苇。

李群玉又介绍说:“代那,当年垂暮的杜甫杜工部浪迹天涯,在此遇大风受阻,泊船在这湾里暂避。见铜官遍山壮丽的烧瓷情景,由感抒怀写到‘不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烧山。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没想到现今的铜官破落到如此地步。”

从街后传来鼓乐之声,“有办喜事的吗?”段成式翘首观看。

群玉顺声望去,“哦,那是泗洲庙的方向,不会是婚庆嫁娶,今天也不是拜祭舜帝的日子。说不好,不如我们过去一探究竟。”

转过街去,远远地在山岗之上显出一座殿宇,垣墙粉白,红柱绿瓦,檐牙高啄,勾心斗角,轻烟缭绕,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听李隐玉讲那里是泗州庙,早先这庙是建来纪念西域何国入唐高僧僧伽大师的,大师在佛教典籍中被视为救苦救难观音菩萨的化身,有求必应,非常灵验。

后来又成了铜官方圆百里陶工们的心灵寄托之地,里面供奉着祖师舜帝,使其香火更盛。

沿台阶而上,庙前有一对三人合抱的古樟,状如华盖,覆盖着一块平展的空场,主殿对面有一石磊戏台,台上堆着家伙,戏子们刚刚咿呀完戏文,坐在台边休息。

大殿里里外外站满了百姓,专有一位微微驼背的老人大声起势,宣读祭文。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寂静聆听。等到老者读罢,高唱叩拜,黑压压跪倒一片,百姓们虔诚无比地三叩九拜。

正在这时,腾腾山响从坡下上来一群年轻人,“让让!”这些愣头小伙急匆匆地从段成式身旁走过,七嘴八舌地在私下议论着,

“二嗲嗲能听我们的吗?”

“那个老顽固,犟得很!”。

带头的两个壮实青年直奔祭台,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嗲嗲,你们整天这么搞有用吗?劳民伤财的。你还是帮我们看看这新烧出来的瓷器,找找问题在哪儿吧?”

那微微驼背的老人大发脾气,吹胡子瞪眼地厉声喝道:“大虎,弹开!不许在祖师面前污言秽语,大不敬。”

另一个抱着瓷瓶子的青年也请求说:“二嗲嗲,您还是帮我们看看吧,这次又失败了。”

“啊也,再让你们烧上百次千次也是搞驼不清,毛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宝宝,不是二嗲嗲说怪话,你嗲嗲,我大哥,若不是把着烧窑手艺这么紧,将窑把子的地位看得太重,他一闭眼走了,撂下个乱摊子,弄得后继无人,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吗?”说得那孩子无言以对,低头不吭声啦。

“嗲嗲,说那些沉芝麻烂谷子有用吗?还是想想眼前吧!都几个月啦,一件成品也没制出来,大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试烧找缘是头等大事,烧香拜佛能当饭吃呀?”

这爷爷对自己的孙子是特别的来劲,吐沫星子横飞地大声训斥着,“几叫的,乱港什么!你小子就是个恩菜,别在这里给我拌式样,我们家出了你这个搞大路的,真是祖坟被水淹了。敢在你嗲嗲面前指手画脚的,弹开!”

那做孙子的只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呼喘气,“我晓得您时刻子瞧不起我们,可我们还干点正事,而您呢?从年轻时就整日的打流,不务正业,您哪怕学一点大嗲嗲的手艺,我们这铜官窑也不至于到今天。”

孙子的一番激烈的指责,老头子的脸面挂不住了,他一把夺过侄孙儿手里的瓶子,恨恨地摔在地上,摔得是瓷片乱溅。

众人是双方劝解着,怕祖孙俩再这么下去,冲突要升级啦。

有眼尖的发现人群背后段成式等一干人,“李官人回来了!连庆回来了!”

那两个青年紧走几步,上前拉住李群玉的手,充满希望而又忐忑地问:“李官人,寻到解决的法子了吗?”

李群玉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双手拉着他们,欣喜地看着大家,之后却抱歉内疚地回答:“我和连庆去了几个窑场,也问过许多有经验的师傅,可没能找出问题的根结。”

听到这话不光青年人,就是站在后面的老头子及全体百姓都黯然神伤,唉声叹气起来。

“不过,朝廷派来了专门解决此事的尚书郎,他还带来了昌南窑的高手,这下我们铜官瓷窑有救啦!”这话就像久旱的大地听到了春雷,人们雀跃了,欢呼声响成一片。

身着便衣的段成式被百姓包围住,他面对的是一张张充满希望热情的笑脸。“铜官的乡亲们,你们好,我是尚书省的段成式,朝廷知道你们的瓷窑出了问题,特此派我来帮助大家解决。查明瓷器次品连出的症结,其实烧瓷之事我是外行!题字讲故事我还将就。但大家别急,我们请来了昌南窑的霍师傅和陶师傅,他们可是制瓷大师呀,名气大着咧!我想不多时问题就会解决的。”

他笑盈盈地看着人们,“还有,皇上还让我带来了五车的西窑瓷土和赈济专款,这下我们可就后顾无忧啦。”

百姓们是三呼万岁,感激涕零。李群玉又将老头子引荐给成式,方知这位是刚过世的窑把头的亲弟弟,“老哥,您的大名本官已经如雷贯耳了,在来的路上文山跟我讲到您,说您为人豁达,好善乐施,居仁由义,是铜官侠骨柔情之人。这瓷窑重振大计还要仰仗您的主持啊。”

老头子经他这么大加夸奖,背也直了,气也顺了,精神头顿时高涨百倍,“官人过誉啦,老朽,毛能把祖宗的技艺学到手,真是惭愧呀。这铜官的事不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嘛,老朽一定鼎力相助,毛问题!”

真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不几天的工夫问题就找到了,龙窑那熊熊火焰重新映红了半条湘江,品样繁多、实用美观的瓷器又似流水般运向四方,古镇里恢复了货源充足,马驮舟载,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旧貌。

段成式不愧是高瞻远瞩、心思缜密之人,他又让两位师傅将烧瓷的工序技法悉数传于这里的年轻人,确保铜官窑业的长治久安。

这么一晃,就已冬去春来,桃花满枝了。要走了,回京了,自然是上顿答谢饭,下顿回敬宴,主客之间几个月朝夕相处、通力协作的浓浓情谊全在里面啦。

就是临着出发前的一大早,铜官的陶工们也不放过,名为送行宴,碗碟落落,杯盏韾韾,呼兄唤弟,暖意融融。

酒过三巡,二爷爷醉眼迷离地发现两位师傅不见了,“啊也,师傅们去哪儿啦?”

温庭筠也是面红耳赤地回话,“刚刚出去,如厕吧。”

二爷爷不依不饶地命令道:“不行,今天不喝透不让走。孙子,去!把师傅们找回来。”

大虎乐颠颠地跑出去,到外面的茅房去寻,刚走到矮墙旁,就听里面霍师傅在说:“箱底,俄早和嫩说过,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俄不让嫩把昌南的绝活都教给他们,对吧?等着人家超过俄们,俄们喝西北风啊!长点心眼吧,俄是老鞭子,听俄的没错。”

隔壁里嗯了一声。“可这几个孩子真是烧瓷的好材料,一点就透,一教就会,尤其是那连庆可以用聪明绝顶来形容。若是在俄们昌南镇,俄真有心收他做徒弟,把青白瓷的绝技传给他。”霍师傅说完叹了口气,隔壁又是嗯了一声。

大虎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掉头往回走,进了大厅,爷爷问他:“师傅们呢?”

“就来。”说完便一屁股坐下,整个酒宴他一言不发,低着头喝着闷酒。

宴毕,人们扶着拥着将钦差送出去,高高兴兴地攀上车,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李群玉望着车队走远了,留意到大虎情绪不对,便问原委。

大虎将所闻所想细说一遍,群玉感慨地说:“不为奇,可以理解,自家的宝贝怎能轻易送人呢!我们自己要争气,不能让人家瞧不起。东窑西窑以三彩出名,昌南窑以青白瓷见长,我们不能依葫芦画瓢,老是比别人晚一步。”

他沉思良久,若有所思,“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在瓷器上款识题诗、绘画造型,使原本的单调呆板变得生动起来,你们琢磨琢磨。”

“这个主意好!”青年人都认同这个想法,对李群玉的奇思妙想赞叹不已。

“李官人的主意好啊!这种工艺起个什么名字呢?”有人在问。

就有人提议,“叫釉下彩吧!”

“好,就叫釉下彩!我要在第一件瓷器上写上‘天下第一’四个字,也扬眉吐气一回。”一个小伙子骄傲地说。

另个青年也兴奋地讲:“我要写上‘天下有名’,让我们的瓷器远销万里。”

李群玉被此情此景所感动,眼望遍山火红的瓷窑,即兴赋诗道:“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回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地形穿凿势,恐到祝融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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