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一些巍峨高耸的大山,顷刻间也变成了种种废墟。
就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
姜平待在账内已经有一夜,他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昨夜的雷声隆隆伴着野兽的嘶鸣,南荒的日子已然不太平起来。
姜一凡无法扔下姜平独自一人,所以他要伴守在姜平的身边,昨晚的后半夜他见周围声息将平,又见旁侧无事才沉沉睡去,黎明醒来,大荒已经又变得寂静。
冲关之时,切忌外物打扰,若是出了差错,经脉逆行,不仅仅是姜平走火入魔,就连他的小命都难保住。
噗——
一口鲜血从姜平的嘴里喷出,血雾将营帐的一角染红。他的脸色煞白,手臂上能够清楚地看到皮肤下的经络。
此时姜一凡大为骇然,他上前扶住姜平,此时细细探查,发现姜平的体内古井无波,经过此劫,没想到还是未能突破境界,修行之事,虽然能说地上是勤能补拙,但谁人能左右天意,天意如此,饶是倾尽所有,姜平都不一定能够跨入修行的门槛。
念及如此,姜一凡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他已经年逾古稀,或许他说的那些所谓气话都是真的,他可能无法见证姜平的成长了,未来如何,他也不知道。
“孩子,你感觉如何?”姜一凡问道,他问这话之前先探查过姜平的脉象,脉象紊乱,显然是经脉失常,但体内并未有严重淤积的内伤,所以并无大碍。
姜平点头,他突然咧开嘴笑道:“爷爷,我成了!”
听闻这话,姜一凡如遭雷击,他再次探查姜平的脉象,发现他的体内此刻犹如滔滔江海一样翻腾。
这气聚集迅猛,消散也十分迅速,超出常人的聚气,而又无法将它们留在体内。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姜平六岁,修行三年,终于打通了第一道关卡。姜一凡的内心无比高兴,这远远超出了他所有认知的一切,姜平或许真的有一天可以修成正果,他的所有阻绝都能够化为他的强大,那一天可能是百年千年。
说着这话,姜平刚才已经是强行聚气,他的身体不过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夜无眠,此时的困顿已经将所有的思绪盖过,他沉沉睡去。
醒来依然是傍晚,姜一凡在林中打猎之时发现许多走兽的尸体,在成堆的尸体之中还有许多飞禽的尸体,它们聚集在一起,很多躯体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姜平醒转便发现他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不过身下已经多了一些枯叶堆砌的垫子,身旁还燃着火焰,一根木棍上正烤着兔肉。
这几只兔是姜一凡用烟熏出来的,姜平猛咽口水,喉头大动。
姜一凡递给姜平一只兔子,他猛地大嚼起来。看来自己打通第一阶段,爷爷也十分高兴。
“打通第一阶段只是一个开始,要想真正踏入修行还需要真正能够将‘气’运用自如,所谓气便是修士能够沟通天地的媒介,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实为修行根本,只不过你尚在门外,无法窥见修行的全貌。”姜一凡之意并非有心打击姜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只不过是修道之人的始初。
姜平并未展露出失望之色,相反,他的眼中展露出欣喜之色,姜一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热忱。
“我以为修道只是将自己置身在深水寒潭之中,现在看来,修行还有诸多未知,爷爷,有人真的能够触碰到天空中的星星吗?”姜平抬头,一脸希翼地说着。
深山之中,夜空无比寂寥,依稀能够看到几颗璀璨的明星,它们高悬闪烁,触不可及。
姜一凡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谁又知道修行的尽头是什么,他只能想到那些传说中成为天神的凡人,他们飞上九霄,也许就是这诸多星辰中的一颗。
“北冥有一种鱼,名为鲲,一飞而上,能够飞起九万里,变成一种大鸟,它的翅膀遮蔽天日,世人称它为鲲鹏,或许如果有人能坐在它的身上就能够触碰到星辰。”姜一凡言及鲲鹏此种神物,眼中尽是无边的飘渺。
鲲鹏与天神一样,都是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
世间无论如何变更,都只是凡尘俗世,即便真出了几个修为通天的人物,世人始终是世人,还有七情六欲就只能算是俗人。
如此看来,姜平反倒算是个一心一意的家伙,他的天资不能算是聪慧,但倘若专注真诚,这一点已经超越了许多人。他身上的束缚恐怕会成为他的最大阻碍,这以后可能会带来许多未知的灾祸。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又能说这真是一桩祸事。
姜平休息了一夜,姜一凡告知今夜必须出山去寻找剩下的寨民,时间越久,他们的安全就越是岌岌可危,已经耽搁一日,此时必须连夜去找寻他们。
鹰岭的路多是羊肠小道,坡度陡斜,飘散的雪花不断落下,虽是半夜,白雪也是将周围照得雪白。不用火光也能看清周围的道路。
姜平并未穿着厚厚的皮毛,他只穿着平日所穿的粗布衣服,山里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厚重衣服,除非是家里的男人是个打猎的人,能够从山里的猎物身上猎来毛皮,这样在冬天的时候才能制出厚实的大衣抵御寒冷。
姜一凡身上也没有多少的衣服,可是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点的受冻。
“呼吸,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心神感受,便不觉得冷了!”姜一凡提醒道。
他看见姜平的身体已经在不住地颤抖,便告知姜平呼吸的方法,这并非是无依无据的话语,修行者最注重的便是感知天地,酷暑严寒,都是天地的性属,从中能够体悟到天地的意志。
寒冷也是天地的意志,理解它便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奥妙。姜平也学着姜一凡的样子放平呼吸,自然而然便觉得身体的寒冷减少了三分,虽然还是感到寒冷,但却不觉得有之前那样让人无法忍受。
行走了许久,姜平和姜一凡两人到了山脊,循着夜光便看到后山的景象,之间些许帐篷还在下面,虽然有许多已经损毁,但还能依稀看出之前有人在这里安营扎寨,而且人数还不少。
显然这之前有人在这里可以隐藏过,这个地方并不起眼,需要翻过山脊才能看见,此时看见姜一凡的心中莫名涌起别样的情绪,如果说上官朗挟持了这些村民,现在如此多的寨民要逃到哪里去。
能够干出挟持平民布衣这种事儿的人,绝对不会是个善茬儿,为了一己私欲绝不会顾忌他人,想到昨晚汹涌的兽潮,恐怕——
姜一凡强行振作心神,一时间有些发怔,不祥的念头突然涌现在自己的心头。
他猛然振作,为了不让自己的幻想成真,他加快脚下步伐,步子拉得大,走了几里,裤腿已经被划破好几道碎口,两人看起来像是行街乞讨的乞丐。
两人不语,姜平一路跟着爷爷到了山背后,这里是个大的山谷,甚至比起之前上官朗选中的安营地点更加适合安置兵卒。
尸横遍野。
只有一望无际的尸体,姜平看得目瞪口呆。
满地的尸体,许多尸体上还流露出森森的白骨。那是被野兽撕咬后留下的痕迹,十人之中有一人穿着甲胄,那是南荒士兵的衣服,还有余下的九成就是姜家寨的村民。
这些人们姜平大多认识,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全都是过去的回忆,其实他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莫名的平静,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