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连油灯都未续上,一口鲜血喷出。
密闭的空间里全都是血腥味。有他自己的还有之前别人的。
一想起自己的嘴里放过那些血食,上官朗就止不住恶心,他起身扶着墙壁干呕,此时全然没有他平日自信与傲慢的神采。
四周的灯火突然亮起,不过火苗都是阴森的白色,这白色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直照得人心发寒。
四九天方,序数阴阳,九九纯阳,可以至刚,百废……
上官朗努力念诵自家的《青木心诀》,希望能够凭借此来平复心中的愤怒与躁动。
他并不知道此时天人交战之时他的面孔极其扭曲阴森。那团魔气并非普通魔气,而是魔候最为残暴偏执的一缕残魂,机缘巧合之中进了上官朗的身体,那天夜晚雷鸣,实为它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是进入一个寻常人的身体之中只可怕那人会直接暴毙而死,而最佳的对象风烜又有龙气护体,只有上官朗最为合宜。
况且他心中的贪婪与魔性十分相近,两者天然有相互吸引的态势。
盟誓、战乱、嗜血。
许多残破的画面都出现在上官朗的面前,他捂住脑袋,无法承受住那亘古冗长的记忆。
“人族本就是天地间最为脆弱虚伪的渣滓,魔族气数不该绝,即便你能够与人族立下誓言永不互犯,可是我却要变得更强,如果说魔族不够强,那妖魔呢!“
“哈哈哈哈哈……“阴森的笑容从上官朗嘴中发出,这声音低沉喑哑,与之前在他身体之中出现的别无二致。
此刻,上官朗盘坐在蒲团之上。
修行之道,暗合阴阳,木属阴,天生与阴气聚合,黑气与他体内修行十几年的青气相结合,他的识海之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那些原本湛蓝的海水变成了怒涛,雷霆如同巨蟒钻入海水之中。
五官之内蕴五宫,分别为耳眉眼鼻口,司管采听、保寿、监察、申辩、出纳五个司职,五宫之中分别蕴气,这才有样貌分别与面相异同之说。
修道者,大多仙风道骨,与常人迥异,五宫与命格相关,其实与五宫之气相关。
所有的修行万变不离其宗,总归具纳化形。
此时上官朗因为体内蕴藏魔气,不仅体表浮现出黑色的经络,面孔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嘴唇黑紫,双眼紧闭。
魔气与人族修习所聚纳的天地之气不同,天地初分,三清祖师出世,那清气便是修行者所具纳的气,而魔气也是天地初分时形成的气之一。魔气滞重,不溶于骨肉,所以常人很难修行魔气,魔气蕴有灵视,喜好残暴杀戮,只要有这些情绪存在的地方,魔气无处不在。
魔气唯一能够与人结合的方式便是进入人的血液之中,魔气残暴,会在人体之内冲击脉络,若没有教主境界结出丹胎的修为,恐怕无法受住这样的冲击。
上官朗便在此时受到魔气的冲击,许多细小的血管爆碎,血液在皮肤下渗出,一些体表排汗的小孔已经在伴随着汗液将血液排出。
整个人似乎倒在血泊之中。
他宛若疯魔一般横冲直撞,右手的手臂撞在墙壁之上只听一声脆响,骨碎经断,右手无力垂下。魔气越是与他融合地紧密,便越是与他体内的凡血相排斥。
热气从他的背部蒸腾而起。
这是魔气融入血脉的显兆,魔气暴烈,能够如同熔浆一样融化万物,此时在上官朗的感知之中,浑身如同被煮沸的热油浇灌一般难以忍受。
他呜呼一声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黑气布满整个密室,如同清晨的迷雾,一个时辰之后,黑雾散开,或者说都被吸入了上官朗的体内。
他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面目有些狰狞。
窒息感消散,转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虽然这个密室看起来四周没有窗口,只有一条石梯道路,但其实周围有许多宛若白蚁钻出的小孔,能够补足氧气。
随之而来的是强大的力量,他感到自己能够一击轰垮山体。
这种错觉往往在提升境界之后,莫非他因为黑气在体内冲撞,反而因祸得福突破了道虚境界,要知道从道虚境界达到洗礼境界天资聪慧者也要三年,他不过刚刚进入道虚境界半载,如果真的突破了大境界恐怕要在修行史上画下一笔。
收转心神,盘坐在蒲团之上,他的脸上还有并非散去的黑色纹路,随着他的运功打坐,这黑色的经络不断收敛,他的气色比之前更加红润。
“诶!“上官朗暗自讶异,他的修为并没有精进,反而比之前还弱了三分,已经是道虚境界与入道境的临界点了。
也就是说经过魔气的洗礼,他的修为不强反弱。
若不是道虚境界与入道境界有一条鸿沟相隔,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个入道境界的小修士了。
可是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又是如何。
他从蒲团上起身,浑身传来的飘逸感与之前完全不同,周围的空气宛如羽毛一样附着在他的皮肤上。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还坐在蒲团上。
“有两个我?“上官朗疑惑道。
思绪刚刚至此,他的再度挪移。事实并非是他元神出窍,而是他的动作太快,在原地留下了残影。
这种手段他从未见到过,即便是在教主境界的修士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一步。
若是他卓绝的速度加上中山阁的阵字门秘典,不知道会发挥出何种威力。
淄城东街。
巡夜的士兵已经离开,昨夜士兵失踪的消息并没有透露。
与之相关的便是姜平已经苏醒,一夜之后他睁开双眼,昨夜溺水的症状现在还未消散殆尽,不知怎么的,他在淄城感受到了一股相当熟悉的气息,越靠近淄城中心,那种感觉就越加强烈。
“爷爷!“姜平第一眼睁开便轻轻呼唤着他的爷爷。
床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馒头,他的肚子咕咕叫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过。
可是爷爷不应他,总归让他的心里有些惶然。
出门看着院子里正有一个妇人用大扫帚清扫灰尘,城中的气候较之城外暖和不少,近日没下大雪,城中的积雪看起来也稀稀拉拉的。
天空和他来之前一样,偶尔放晴,但多数时候都是一层层的铅云,厚重深沉。
“孩子,别说话,这几天外边儿的人多,让他们听见该不好了!“药齐氏原本姓齐,是西市的人,嫁入了药家,从夫,便称为药齐氏。
她大约四旬年岁,要是真论起年纪来,她可能比姜平的生母年纪还大。
或许是天生的母性使然,她一眼看出姜平这孩子的拘谨和害怕,他的害怕并非是对于生人的陌生未知,而是对于姜家寨以外的所有人都有种莫名的排斥感,尤其是经历过黑鹰岭那事之后,他就更加闭塞起来。
他点了点头,昨晚的情势看起来,这家人是爷爷觉得靠得住的,他和那位姓药的前辈关系很密切。
唯一不被他知道的是,姜一凡昨夜乘着姜平昏迷的时候将他们所遇见的事情对药仲伯夫妇和盘托出,并说若是自己回不来还希望二位能够照顾好姜平。
药齐氏与药仲伯早年虽然诞下一子,但不幸出生便夭折了,她总是说是药仲伯从地府手上抢了太多人的命走,一命换一命最终换走了他们儿子的命。药齐氏听闻姜平的身世之后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
两人膝下无子,药仲伯也不加反对。但药仲伯对于姜一凡行刺之事百般劝说,希望他能够带着姜平好好地活下去,也许等这阵子过了之后他们能够一起去大陆上,毕竟九州的大地疆土比起南荒所开拓的疆域来大了不知一星半点儿,凭什么都能够活下去。
可是血海深仇姜一凡如何能够忘怀,这些家伙竟然对人命毫无敬畏,像是杀猪杀羊一样就宰了,要知道自己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两百口人,姜氏一族几乎是灭族啊。
不杀了上官朗,姜一凡死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药仲伯并不希望姜一凡意气用事,上官朗可是紫云候的亲子,不论姜一凡成或者不成,终究都免不了杀身之祸,一旦在动手的中途被截住,要迎接他的便是生不如死,他的尸首很有可能会被挂在城墙上,每天千百个百姓看见他的尸身,若是姜平见了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