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一路走来,东瞅瞅西看看,打听着绸缎、瓷器、笔墨甚至是粮食、木炭的品类和价格。虽然他能够从身体记忆中找到相关的情形,但终不如现场亲自感受来得直接。走到南横街时,看到一溜小食摊沿街排开,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摊主们一边手头不停的忙碌,嘴里还不时吆喝叫在。进城置办年货的乡民们三三两两地凑在摊前或立或蹲,贪婪地吞吃着美食。看得曾册不由直吞口水。
南横街与大道把角处是一座两层的木楼,大门上悬着“味美楼”的匾额。曾册看这里已是街上的最高建筑了,于是就进门直接上了二楼。他拣了一处临街的位子坐下,随便点了两样小吃,要了壶热茶推开半扇窗子向下看街景。一面思考着怎么去辽国寻亲。
此时楼上还很冷清,把头是楼板隔起的单间。单间中有人在吃喝说话。曾册一直想着心事并未在意,可是单间里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像是起了争执,吵闹声里还夹杂着嘭嘭拍打桌子的声音。曾册转过头望向那边,忽然单间的门一下被推开。一个矮墩的汉子从里面走出来。他被皮袍裹着的身体像树桩般结实,手上还拎了个大皮帽子,脸色如紫铜一般,最特别的是汉子的头顶被剃光,四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契丹人。”
曾册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契丹人的古怪发型。那名契丹汉子走出两步又回头指着单间说:“三天后我们就走,若是不听我的就乖乖把货带回汴梁吧。”
说完他就咚咚地下楼去了。曾册猜想单间里的人或许跟董立说的商队成员,于是就侧耳听里面的动静。可偏偏单间里面的人一直不说话,只听到叹气声与喝酒声。曾册经不住有些焦急,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三郎,别喝了。”
一个声音回答道:“别管我,我心里憋屈的紧。”
苍老的声音道:“这事还得三郎拿主意。”
年轻的声音叫道:“不给他们,就不能让鞑子如意。”
苍老的声音道:“那……我们就亏惨了。”
年轻声音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还全是鞑子的了。”
单间里又是沉默,只传出吃喝的声音。曾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总想弄个究竟,只好枯坐在那里看街景,品冷茶。等到后来单间里也还是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气得曾册真想走进去打听一番。
好容易单间里的人结束了哑巴饭局,三个人依次从单间里走出。走在前面的是一小小伙子,眉目恭顺,一望便知是个伙计随从之类。一个是位中年人,面目清瘦苍老,皮肤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最后出来的是个青年,模样周正脸色通红,脚下还有点发飘。三人下了楼,曾册从楼上看见那青年要自己逛逛。中年人只好叫小伙跟上青年。曾册见状忙付过帐快步下楼跟在青年身后。
在酒楼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曾册走上街头时天光已经暗了下来。但与曾册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夜晚相比,这里可谓是华灯初上了。沿街店铺都挑起了薄纸糊的灯笼,虽不比后世那般明亮,也装点的街市一片繁华。前面那个青年一路走走停停,也像曾册下午时分一般看见什么新鲜的就停下来问问看看。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伙分明是个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也不敢多言语。
曾册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北横街,这里明显比别的地方明亮热闹。店铺门首挂着“说书”字样的灯笼,隔着门都能听见屋里说书人铿锵的嗓音。也有门首悬挂着“唱曲”的灯笼,婉转的琵琶声和女子的歌声也传到了街上。也有单单一个“浴”字的,门前立着的小厮肩搭布巾客气地招揽生意。
前面那青年走到那些门前都要驻足停留一下,只听上两句就摇头对身边小伙说句什么,然后再扬长朝前走。前面是个宽敞的大门,两串红粉色的灯笼上面只字未写,但门口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手扬丝帕就成了招牌。那青年稍一驻足,就被丝帕妇人说动了心思,带着小伙跨步进了大门。
曾册这个郁闷,他猜这个青年应该是董立说的那个商队的主事,本想跟着他找个机会搭讪搭讪,最好能跟人家一起过境辽国。从下午到晚上,足足耗了两个时辰,没想这小子一头扎进温柔乡。自己即便跟进去也是各玩各的,没机会凑到一起。曾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他想着去南横街给客栈里的快脚带些好吃食回去。
曾册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人声。有两个女声争着说道:“大官人一路劳顿,叫丫头们给松松筋骨也是好的。”……“就是就是,这冰天雪地的,被窝里冰凉的很。叫丫头们暖暖被窝吧。大官人家财万贯,可不是吃苦的人呢……”
只听那青年不耐烦的道:“算啦算啦,你这里全是腌臜货,我在汴梁城里胡人粉头都看腻了,没有鞑子粉头休要留我。”
曾册听了心里好笑:尼玛,这是让鞑子气昏了头了,嫖娼还满腔的民族仇恨呢。
曾册下意识的转身,看见那青年挣脱了妇人的拉扯,带着小伙继续往前走。曾册便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也不远不近地继续跟踪。
再向前街面上的灯光暗淡了,人却并没见少。前面的一个店铺门首上并未悬挂灯笼,一扇半开的大门里面透出灯光来。嘈杂的吆喝声冲门而出。曾册见那青年进门,便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
别听里面的动静大,可厅堂里人并不是很多。八九个粗汉围着两张桌子眼睛都瞪得铜铃一般,不断粗着脖子大声喊叫着。两张桌子跟前各点了四盏油灯,跟前还烧着两个炭盆。那青年已经站在一张桌子跟前伸着脖子朝桌上张望。
曾册走到他身边一看,原来是掷骰子赌博。只见一个精瘦的男子头包布巾,身着窄袖袍子。将一粒骰子展示过后放入骰盅,然后右手用力摇动,只听骰盅里滴溜溜响,然后猛地将骰忠扣在桌面上。然后庄家伸手道:“客官下注。”
围在桌前的大都是些穷汉,不少人衣服上都打着补丁,个个脸色黝黑皮肤粗糙。他们彼此争吵着押大押小,最后一名汉子手抖抖地摸出一把铜钱,数了又数将五枚铜钱放在了桌子上,叫道:“买大。”
跟着又有几名汉子下了注,押大押小的都有。庄家又向众人询问了一遍,然后揭开了骰盅。骰子向上的正面是五点。买大的那个汉子顿时喜笑颜开地收了赢得的钱。跟着庄家又开始摇骰子。
青年只看了一会就道:“无趣。”
他转身正要走,一名伙计早就笑咪咪地站在他跟前道:“这哪里是大官人耍的地方。请跟小的到后面来。”
青年打量了伙计一眼就跟着伙计从侧门进去。曾册当然紧跟着往里走。后面一进院子正中的房里亮着灯。伙计掀起门帘请青年进去,见曾册也跟着要进,于是问道:“官人可是一起的?”
曾册隔着门朝青年拱手道:“小可初来此地,请问能否跟兄台结伴玩耍?”
那青年敞亮地挥手道:“进来便是。”
青年进了门就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跟着有小厮端着炭盆酒水点心进门布置。曾册见中间摆着张桌子,上面放着骰盅骰子之类的赌博器具。他装作好奇的样子,把那些东西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曾册一边检查一边跟青年搭讪道:“兄长是大地方来的吧?”
青年笑道:“小官人如何看出来的?”
曾册道:“兄台举止大度,气质不凡,走在街市上谁还看不出来?哪像我这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
青年被捧得眉眼间全是笑意道:“老弟有眼力,我从开封来,行商路经此地。”
曾册装作吃惊地问道:“开封府,听说那里可是富的很,路面都是金银铺成的。我正想跑去看看热闹呢。”
青年被曾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朝一边的小伙道:“你听听,他说的是甚话。街面上有金银我们还来这边做甚。”
曾册故作惊讶地问:“不是吗,我村的郭二郎从汴梁回来说的。我刚分了家产,不想种田,打算卖了田产去开封耍子。兄台可愿带我去开封。”
青年笑着道:“似你这般见识还是在家务农的好些,开封富庶不假,可鱼龙混杂,怕你老弟消受不起呢。”
曾册认真地道:“我识文断字,私塾先生夸我聪明的很呢。我田产才卖掉,身上有的是银钱。我也要到开封去赚钱,花上半年赚上万贯就行。”
青年被逗得大笑不已,指着曾册对小伙说:“他要半年挣下万贯……”
木讷的小伙也笑着道:“小官人说梦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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