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按照邢抱朴的推算,觉得成快脚他们理应在他动身去幽州之前就能到达涿州,但路上多个一两天,遇见个小意外也是难免。想到此,曾册不由暗怪自己沉不住气,白白翻山越岭跑了两天,害得自己的腿还疼的很。
邢抱朴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他们遇上了乙室部的骑兵。”
曾册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揪起来了,他有点失态地一把抓住邢抱朴的手问:“什么乙室部?遇上他们能怎么样?”
邢抱朴道:“据某所知,南府宰相耶律沙接报称宋军越境袭杀辽军。他从草原调来骑兵南下报复。”
曾册好奇地问:“为什么不用赵王在涿州和固安的军马,非要从北边调兵。再说幽州和涿州那边不是还有迭剌部的骑兵么?”
邢抱朴也好奇地打量了曾册一眼道:“你对军国之事还懂得不少。契丹统称八部,但实际上还有很多小的部落。他们逐水草而居四处游牧。统归北院大王治理。现在的大王是耶律敌鲁。每年他都会安排受灾、穷困的部族南下劫掠做补偿。你说的迭剌部是上一拨南下劫掠的契丹部族。听说这乙室部冬天遭了白灾,损失惨重,所以耶律敌鲁向耶律沙求援,这才叫两部对调。”
曾册听了这话不由嘟囔一句:“这特么什么道理,自己遭灾就去别人家抢。”
邢抱朴清清嗓子道:“学弟,说话可要小心些。”
曾册这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可不是朋友,人家可是大辽国的一方大员,说把他拿下就当时拿下了。曾册连忙拱拱手算是谢过了提醒。
邢抱朴又继续说:“往年遭灾南下的契丹军挺可怕的,他们都是部族中临时招募,携带的马匹甲杖都是自己的。他们一般应招比较匆忙,一路上沿路搜寻补给。特别是夫役。”
曾册一想成快脚他们可能再次落入鞑子手里,不由急着分辨道:“可是他们都有路引。军队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邢抱朴道:“契丹骑兵一般是一个兵一个夫,军官可以到一官两夫。民夫不管作战,只管喂马扛装备,做饭之类的杂事。民夫可以用奴籍,也可以用农籍等杂籍。奴籍打了胜仗就可能脱了奴籍。农籍等其它户籍可以因功受赏,功高者还能做官。”
曾册问:“要是我兄弟他们不愿做民夫呢?”
邢抱朴苦笑地看了曾册一眼道:“遇上好说话的就放过了,遇上红眼的契丹人就没用了,若逃跑他们敢当时杀人。”
曾册听了不寒而栗,邢抱朴见他紧张,就劝慰道:“学弟也不必紧张,即使是随军南下了,也没有多大的危险。他们一般是在后面装运粮草器械,战斗结束了,他们去收拾收拾细软。运气好的话还能随着主人立功。”
曾册知道邢抱朴在安慰自己,想想人家一个地方大员只因为马德成的一封书信,连夜支使手下四出打探,这份人情也是足够沉重的。于是,曾册抱拳对邢抱朴唱了个肥诺道:“学长对我恩情太重,小可不知如何报得?”
邢抱朴扶了曾册一把道:“休如此说,恩师待我恩重如山。邢某不能报得一二。况你我共同师从恩师也是缘份。何来报答一说。”
曾册心里只好把这份人情一半放在马德成身上,一半放在邢抱朴身上,眼下事情紧迫,只能日后寻机会再行报答了。
曾册道:“恩师和学长的恩情小可这里先记下,我着急寻到兄弟,想即刻就回涿州。”
邢抱朴扬了下眉毛道:“不肯多盘桓些日子么?我很想向学弟讨教一二呢。”
曾册受了人家的恩惠,眼下却不得不驳人家面子,很不好意思地说:“学长体谅则个,我那兄弟吃了不少苦,刚刚脱了奴籍,万一遇上契丹骑兵就又是祸事了。”
邢抱朴笑笑说::“学弟如此珍视兄弟情义,邢某佩服,学弟也不必拘礼。我这就安排你动身。来日方长,学弟你多珍重。”
说罢,邢抱朴立即叫过差役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跟曾册拱手道别。曾册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件值钱东西只好做罢。他现在才明白为何男子总戴些值钱的零碎,关键时刻拿出送人也是很方便的。一向出手大方不欠人情的曾册这回欠下了马德成师徒两个的大人情,心头还颇有些不自在。
邢抱朴给他准备了一匹好马,又给了他一份文书,上写赴涿州公干,盖着的是蔚州团练使的大印。有此文书即便遇上契丹骑兵也不敢拉他去当民夫。曾册不由再次暗赞邢抱朴心细如发。
曾册昨晚涂了那药,疼痛虽然缓解了不少,他早上也未打开白布。可此时一骑上马仍觉得腿疼,他只能咬牙挨着,驱马重新翻越燕山山脉。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要慢一些,实在他的腿受不了,一直到离开蔚州的第三天他才歪歪斜斜地进入了涿州境内。
一路上他并未看到大队的契丹兵,到是遇见过零散的辽军斥侯,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骑兵也在群山间游弋,看见曾册单人独骑也没人来骚扰。但进了涿州境内却常能遇见契丹兵围过来。只是他们看到了蔚州的官印后就不再啰嗦了。曾册最先赶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庄子大门紧闭,曾册拍打了半天大门里面也无一丝动静。若是别人的话只道院子里没人就掉头走了。可曾册知道这是自家庄子,曾福在这里安排了四个人看护,还养了两条狗看家护院,怎么能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呢。
曾册于是朝里面大喊:“开门来,我是曾册。”
曾册的喊声才落,就听见院里稀里哗啦的一阵声响,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哥哥回来了,哥哥……”
曾册听着声音有点生,仔细回忆心头不由一阵,那尖细的嗓子难道是关小乙?曾册还在猜疑间大门已经被推开,只见里面人影一闪,就有个矮小精瘦的少年嗖的一下就蹿出来,一下跳到曾册跟前扑到他怀里尖叫着:“真是哥哥,哥哥回来了,我真的活着见到哥哥了。”
曾册被他一双瘦细的胳膊勒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这事从物理学上讲不通,这么细的胳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气力。在人群里还有一个高大的少年正憨笑地望着他,确认过眼神,那少年一咧嘴叫了一声沉闷的:“哥,我回来了。”
这是喜哥儿。喜哥儿边上立着脸色兴奋的发红的肖五子。
“快脚呢?”
曾册环视众人一圈后没见到成快脚。肖五子眼圈一红道:“他叫鞑子抓走了。”
曾册一听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问:“怎么回事?”
一名家丁过来劝道:“主家,赶紧进院关门吧,这边过鞑子太凶险。”
众人一齐应声,将曾册拥进了大院,身后的大门沉重的关上,家丁们七手八脚地用木棍石碾将门堵了。
在家丁们忙碌的时候,肖五子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原来,他和成快脚走了三天半才到达蔚州,两个人的马术都很差,更走不了长路,远比曾册走得慢。他们二人很快在当地找好了牙人,问明了当地丁口的价格和买卖情况,然后许给牙人一个较高的利钱叫牙人上门去找人。
牙人听了关小乙和喜哥儿的样貌描术,就登门去选人。当他找到二人,并跟二人确认了名字后才从契丹地主手里把人买了回来。契丹地主见牙人是熟人,都是按照市价交易的也就没多想。成快脚和肖五子见了关小乙和喜哥儿,四兄弟抱头痛哭了一场,等办了手续拿了路引。兄弟四人手里也有钱,就在蔚州城中多停留了一日,给关小乙和喜哥儿两个洗澡修面,更衣喝酒,好好快活了一天四人才赶路回涿州。
哪知,就是因为他们晚出来一两天,曾册那边就等不及从涿州赶往了幽州。两伙人前后脚交错而过。四人在山里时就发现契丹斥侯挺多的,吓得他们一路紧赶。但在下山的路上还是被一队契丹兵拦下。无论成快脚他们说下大天来也不肯放他们回来。
成快脚跟着曾册跑了一个月,也知道人性的贪婪。于是他向契丹军官说他家里有的是钱,让他们回去取钱找别的民夫。
契丹军官挺狡滑的,要扣下3人只派一人回去取钱。成快脚拿出买卖丁口的契书给军官看,说他们都是刚买回来的丁口,扣他们不值钱。不如扣下自己。这样才放了其余的人,军官叫把钱送到固安去,否则就带着快脚到宋国去打仗。
肖五子他们也是刚刚回来不久,城门已经关毕,所以只能留在这里过上一夜,明天一早进城。没想到曾册这时竟然出现。家丁过来说这两天过鞑子人可多了,经常抓人去做壮民夫,所以他们吓得白天都紧闭大门,连狗都不让出门,惟恐招来鞑子。
曾册问:“快脚他们走了几天了?”
肖五子答:“我们是昨天下午分的手。”
曾册估算着,鞑子现在还在涿州附近,他问:“那位军官叫什么名字?”
肖五子答:“他说是乙室部的蛮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