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顺势向前一个翻滚轻盈地站起身来,他潇洒地掸了掸手,一副云淡风清的闲散神态,眼睛瞟向耶律德里。
耶律德里此时本来就黑的脸就更黑了,他看向自己最为得意的四个护卫。第一个被顶爆蛋蛋的家伙仍倒在地上双手捂裆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着。被打断肋骨的家伙双手无力地捂在肋间,不住的咳嗽,不住的吐血,估计肺部被刺穿,眼看也就不活了。余下的两个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料想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耶律德里实在不能接受,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四名壮汉两死两重伤,全部丧失战斗能力,眼前这少年太恐怖了。最可恨的是他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不是一场性命搏杀,而是一场孩子间的游戏那般轻松自在。耶律德里现在已经彻底蒙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那个提辖官也是被震惊道了,如果不是他亲眼得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现实,一个身体并不强悍的少年倾刻间就干翻了四个契丹顶尖汉子。经历过最初的震撼后,提辖心里也暗暗升起了一种豪情,一种可以蔑视耶律德里的豪情。
场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关小乙了,他和喜哥儿在这一个多月间饱受契丹人的欺压和折磨。他们曾在梦里,在心里一回回的痛扁鞑子,想像出各种办法报仇。但是,这一切就发生在眼前,而且还是他们的哥哥亲手实现的。只在两三个呼吸间就打得四个壮汉全部倒地。那动作快得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当曾掸掸手站在一边时,关小乙第一个“噢”的一声惊叫,然后像猴子一样的蹿跳起来,不住的欢呼跳跃着。
喜哥儿和那四个家丁也都跟着喝彩,方才他们全都为曾册捏了把汗,仅从外形上双方力量的对比太过悬殊。但是曾册就在他们眼前创造了奇迹,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看清楚,那四名壮汉就都倒地不起。他们的欢呼是发自内心的最诚挚的。
在现场的人中,唯一感到幸运的就是队将带来的15个叫花子契丹兵了,至少他们没惹上这个少年,否则的话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自己了。好在他们现在还活着。
耶律德里有言在先,打死勿论,他既不能翻脸要曾册偿命,又不能没事人一样的走开。他只呆愣了一会儿,就纵身上马,他已经决心将蛮横进行到底了。现在他的兵最多,他的官职最高,他的权力最大。而且他还有老子做靠山,怕个鸟。
耶律德里朝身后的骑兵一挥手道:“全部拿下,带回军营盘查。”
众骑兵一齐高声应道:“遵命。”
随即战马如墙,长矛如林,马蹄踏在大地上缓缓地威压过来。曾册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耶律德里会如此不要脸,不讲理。直接暴力抓人。他这会真后悔刚才没有拿下耶律德里做肉盾。他后悔自己太相信敌人会讲规矩。眼下可来不及反思,他连忙往后退,叫道:“小乙、肖五子,你们赶快回屋里去。”
肖五子他们几个非但没跑,而是一起站到了曾册身边。他们都是被辽军俘获过的,知道在骑兵跟前掉头就跑纯属自杀。
理智告诉曾册,眼下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他先跑掉,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通过萧家、高勋父子还有马德成这些渠道解决困局。但是,他要是一跑就等于把兄弟几个全都扔下不管了。日后不管他做出多大努力,他这一跑都会留下终生的阴影。他还会因此得到一个“曾跑跑”的绰号。
就在曾册紧急思考对策的时候,耶律德里已经从马鞍上取下了长矛,他挺起矛尖直指向那个提辖喝道:“还不快下马受缚。”
提辖浑身一颤,看着对面精悍的铁骑,再看看还在不断后退的曾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耶律德里摇着手中的长矛大喝道:“下马受缚,否则格杀勿论。”
身后铁骑也一起高喊:“下马受缚,格杀勿论。下马受缚,格杀勿论……”
耶律德里的兵势太盛,唬得一个汉军在马上都坐不稳了,摇晃一下就栽下马来。提辖仰天长叹一声,正要回身下令,忽见官道上尘土又起。提辖想到可能是自己派到皮雄那边报信的士卒有了回音。他连忙两脚站在马镫上手搭凉棚向官道上望去。提辖这一看引得耶律德里也不由回身来看。
众人一齐看向那边,眼尖的人发现,前面的尘土较小,也许只是一两个人,后面好像还跟着大队,也是旌旗猎猎,似有大队跟进。耶律德里连忙在马上抬手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所有人都看向来路,不知道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朝这里来的。
曾册心里默念着:尼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总归要来,干脆凑一锅算啦。
眼看前面一骑绝尘而至,马上的人并非提辖先前派回去的那人,而是防御史的中军虞侯。他一边纵马跑来一边高声喊道:“曾册,曾册,曾册……”
曾册皱着眉头想:卧槽,还真特么是找老子的。
关小乙这货也不问问是福是祸,跳起脚来挥着手尖声叫着:“在这呢,曾册在这呢。”
来人拨马绕开森严的军阵,在马上直接朝曾册叫道:“曾册,快预备香案,准备接旨。”
一听说“接旨”两字,不要说曾册本人了,就是耶律德里和提辖他们全都蒙中逼了,他一个布衣白身,皇上怎么会给他下旨呢。
来人见曾册立那没动,就急着嚷:“曾册,还不快去准备,天使马上就到了。”
曾册满头黑线的问:“内个啥,香案怎么摆呀?都准备什么?”
来人气得嚷道:“没进过庙,没见过供桌?就按那个来。别忘换身衣服。”
曾册连忙点头招呼着肖五子一干人呼啦啦地往院子里跑,手忙脚乱地布置香案。家丁们赶紧把被炸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扫了扫。
门口的虞侯皱着眉回头看向耶律德里,然后又转向了提辖。他大声喝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你没听见吗?天使马上就过来,你这里摆出军阵要打要杀的,不想活了么?还不速速退下。”
提辖官虽然挨了通数落,但终于有人为他做主了。他连忙下令自己那些士卒驱赶着被抓的鞑子朝道边荒地退去。那虞侯也不理耶律德里,催马进去,指挥着家丁们把大门前收拾得稍微干净一些。
耶律德里心里正忐忑着,一会儿看看院里忙乎的曾册他们,一会儿看看正在退向远处的提辖他们,再回头朝官道上正在靠近的烟尘,终于他下令:“全体向左。”
耶律挥鞭指向大院的左边。那些骑兵立即整齐地转弯朝大院外的左边空地转移。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耶律德里的部队刚刚移开,一队汉军骑兵打前哨,在大院门外立住了马。皮雄在几名属下陪同下缓缓驰到大院门外,然后与众下属一同翻身下马。耶律德里看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驱马过来,下马与皮雄见礼。皮雄客气地回礼,淡淡地说:“刚刚好天使驾临,传达圣旨。皮某只得陪同。”
二人正说着,一架六马拉的宽辐马车缓缓驶来。车身装饰的富贵豪华,就连驭手都穿着绸缎衣服,让整驾马车显得非常奢华。马车才一停稳,侍卫就上前掀起车轿帘,一个身材微胖,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的靴子刚刚踩到地上,就哎哟哟地一声叫起来:“这是怎么回子事,到处都是浮土,脏死了。”
皮雄连忙上前道:“天使来得匆忙,下官未来得及布置。”
天使扯出一块手帕遮住口鼻说:“怪不得皮将军,皇上听了太平王的话,觉得这个曾册有意思,叫咱家不要惊动了他,到他住的地界瞧瞧。看看他跟咱们这些个凡人有什么不同的。咱家为了皇上,刀山也上得,火海也去得。这点子腌臜咱家受得了。受得了。”
天使说完抬头四下张望了一圈,嘴里又吆喝起来说:“哎哟哟,咱家这是赶上事了么?怎么的来了这些个军马,又是刀又是枪的。这阵势快赶上万岁爷御驾亲征了。我说这怎么这么厚的一层浮土呢,赶情是让军马踩的。”
天使的眼睛扫向了耶律德里,因为其他官员都是常服,唯有他全身披挂着,不由就在他身上稍稍停了一下。耶律德里连忙叉手道:“末将南府宰相详稳司小将军耶律德里参见天使。”
天使看了看这大汉,瘪着嘴说:“是南府的人,知道了。”
耶律德里仍叉手道:“末将正在此处巡视,遇见防御史衙门的人拿了乙室部的人,末将……”
天使皱起眉来一挥手帕说:“咱家是给皇上传圣旨来的,可可是没功夫听你们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
说罢,天使扭着身子就往院子里走。耶律德里像是众人路过的一座雕像般呆立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