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合揪着打卷的胡须说道:“他杀了我15个人,我杀了他30个人。这事也就算了。他若再来惹我,我还加倍还他。这种事不做也罢。”
耶律德里急着说:“王爷不知,这中原人天生狡诈,他们就像是草原上的毒蛇,打他不死会反咬一口。”
撒合听了哈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堂堂乙室部的王难道还怕他个防御使?”
撒合之所以这样自信,是跟辽国的政治结构有关系的。契丹族出现在历史上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他们一直是以部落和部落联盟的方式组织起来的。唐朝时契丹族被朝廷用来打内战,从此登上中原的政治舞台。耶律阿保机当时是部落联盟的首领。按照原来的传统,部落联盟首领是要定期选举更换的。耶律阿保机也没多想,还准备按照老规矩继续选举。可他手下的汉人文臣却劝他学中原人当皇帝,以后就不用再选举了。
耶律阿保机一听有理,就强行称帝。谁不服就干死谁。这才建立起了辽国,有了朝廷。但是契丹毕竟是游牧民族,几百年的传统哪能一朝之间改尽。虽然朝廷上改成了中原的帝制。可是构成契丹民族的部落并没有改变。于是辽国皇帝就封那些部落首领为王。他们这些王爷跟中原王朝的王爷可大不相同。他们有点像明清时候的土司。他们拥有自己部落里的官员任命,税收,武装等全权。对朝廷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甚至势力大的部落联合起来,都能把帝位夺下来。
撒合就是这种王爷,虽然他的乙室部部落不是最强的,但是在辽国内部他是有着极高自治权的。若不是乙室部的经济不行,人口较少,他们根本就不会对耶律皇族和萧氏后族恭恭敬敬。因为原来耶律部和萧氏只不过是草原上比较强大的部落而已。当年耶律部还是靠着拉拢乙室部、迭剌部这些部族才平灭了竞争对手登上皇位的。所以像乙室王撒合这种人顶着个王爷的头衔,寻常朝廷的一品、二品官员根本就不在他们眼里。
耶律德里跟撒合没办法比,他手里的万虞侯成了烫手的山芋,放了吧折了自己的面子,不放吧,他也没有罪名一直关着。皮雄对待此事还是比较克制,若他坚持,甚至找到耶律沙门上,他耶律德里就必须放人。眼前撒合的出现让他想到了个好办法。将万虞侯与这些汉军士卒一锅杀了。再捏个假供状。反正这招是跟你皮雄学来的,人一杀死无对证,拿一份供状就是把官司打到上京去他也不怕。
可是撒合偏偏是个直肠子,他一直反感中原人,反感中原人的斗心眼。耶律德里熟知这些从草原深处来的部落贵族们的想法。于是他又换了个理由说:“王爷,此次出征用什么祭旗?”
撒合想也没想就说:“派斥侯过去捉几个来便是。”
耶律德里说:“这个虞侯岂不更好,他既是中原人,也是个官员。”
这下说动了撒合。草原上的部落征战有种习俗,就是用敌人的鲜血把旗帜染红,草原上的萨满说过,被敌人鲜血染过的旗帜能吸取敌人的魂魄,让敌人丧胆,神智迷乱。这样就能保证取胜。萨满们还说,最好用敌人首领的鲜血,因为敌人官职越高他的鲜血就能吸取更多的魂魄。
撒合他们的确能提前越境抓几个中原人,但想抓个当官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看见撒合心动,耶律德里趁机加把火说:“人我就给王爷留下了,若王爷抓到更好的祭旗,也不用留他性命。”
撒合把揪着卷曲胡须的手一松说:“行,就这么办。”
曾册和喜哥儿出来时,正赶上涿州城门关闭。街上的百姓纷纷小声传说着:鞑子在城门杀官军了……鞑子可能会攻城……鞑子要让皮防御偿命……
曾册骑着马原打算出南门,见城门关闭流言四起,就凑上前问一位小军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军官见曾册穿着绿色官袍,也不知他是哪里的官,连忙叉手行礼,将撒合率军进城和北门刚刚发生的惨案说了一遍。
曾册听了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辽国汉军与契丹军竟能闹到这种程度,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读过的史料,也没想起有过汉军与契丹军矛盾的记载。
“真闹到这份上,这里面就有文章可做了。”
曾册心里暗忖,一面请小军官开门放他们出去。小军官死说活说也不敢开门,只说是军法森严不敢违抗。曾册只好折返。他骑马带着喜哥儿在涿州城四下转了一圈,只见城门紧闭,城门处重兵集结。就连城墙上也到处都是游动的汉军。那架式还真有大战一触即发的阵式。
曾册他们看了一圈风景,但却真的出不了城去,他们只好返回曾宅。看着汉军与契丹军对峙的状态,也不知城门什么时候能开。曾册心里惦记着成快脚,就决定晚上缒城出去。兄弟几个还想劝他,可曾册急得直瞪眼,吓得他们再不敢劝阻。关小乙提议晚上他跟曾册一起去。曾册想想,这一路上的确也需要个帮手,而且关小乙机智精明,于是也就答应了。
这一晚上大家吃了一顿只缺成快脚一人的团圆饭,因为晚上要行动,大家也没怎么喝酒,都约好了等快脚回来再一醉方休。
凌晨五更时分,曾册和关小乙二人溜出了曾宅。两人摸黑直奔南城而去。他们趁着守城士卒打盹的功夫悄悄顺马道摸上了城头,沿着城墙走走停停,找到一处较隐蔽的地方就放下长绳缒城而出。他俩摸着黑走了一程天光就逐渐亮了起来,曾册辩了下方向发现这里离榷场不远,于是就带着关小乙去那里打算买上两匹马。
榷场这里有宋人商队过来时就是双边贸易口岸,没有宋人来时就是北边和周边辽人之间的贸易。但规模和货色就跟宋人来时没法比了。曾册他们先在附近的一个饭铺里吃了早餐,跟店主聊起周边的情况。店主说:辽军正在南下,可能是要打仗了。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少了很多,都不知道这仗能打多大,万一宋人反攻,这里也是挺玄的。
曾册问:“店家可见过北边的鞑子兵过去?”
店家脸色稍变,但看看周围没人,也就低声说:“零零散散的过去好多了。这些鞑子吃饭不给钱,看上什么就抢。跟群狼没二样。”
曾册问:“店家看到他们抓民夫了么?”
店主答:“嗯,有不少民夫。倒是那些个鞑子穿得破旧,反倒是民夫穿得干净体面。有趣的很。估计民夫都是沿路抢来的。”
曾册问:“店家,这榷场里可有卖马的,小可要买两匹好马做脚力。”
店主笑笑说:“小官人何必从商家手里买马,那些北边的鞑子个个穷的很,你花些钱能从他们手上买不错的马呢。”
曾册惊诧地问道:“难道他们不用马了么?”
店主答:“这些北边来的鞑子穷得就剩下马了,他们每人最少都带了两匹马。多的四匹五匹的都有。打仗冲锋时轮换着骑。打破城寨后还可以驮东西。平时叫那些民夫喂养着。”
曾册还是想不明白问:“那他们卖了马带着钱去打仗吗?”
店主呵呵一笑道:“他们去抢钱怎么会带钱去南边。他们大都是从这边卖了马,买些盔甲或者兵刃。有了钱保命是第一位的。”
曾册他们边吃边聊,很快了解了附近的情况。曾册叫关小乙多付了些铜钱,然后就往铁匠坊去了。到了那边果然看到不少叫花鞑子牵着马在街上转悠。曾册两个也不着急出手,就在铁匠坊中转来转去,听那些鞑子跟铁匠们讨价还价。
这里的铁匠铺里挂的都是铁盔铁甲,还有各种兵刃。这些鞑子来此的目的果然都是想用马换盔甲刀剑。只是因为这些天鞑子来的太多,马价直线下降,铁器价格飞升。看到鞑子们个个凄苦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们的失落了。
曾册找到了一个军官模样的鞑子,这人身高体壮不说,身后还跟了一个契丹少年,手里一共牵着四匹马紧紧跟着。
曾册拦住契丹汉子问他马价。那汉子立即眼睛闪出光亮来,他用生硬的汉语连说带比划的报出了价格:四匹马随便选,每匹1500文。
曾册看了看马,觉得他说的价格就是这条街上的平均水平。曾册就说:“我跟你打听个人,你告诉我我就买下你的马。”
契丹汉子听懂后连连点头说:“官人说,你问谁?”
曾册道:“乙室部的蛮谷。”
汉子一听连连点头说:“蛮谷,我知道他。”
曾册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汉子说:“蛮谷是百人将,凶得很。他已经去了宋国。”
曾册一惊问:“他去了宋国?你怎么知道的?”
汉子答:“蛮谷是斥侯,他们每次都在前面。”
曾册忙问:“他抓的那些民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