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3章 与韩德让的思想碰撞(1 / 1)如是了然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曾册听罢,心里给韩德让竖起大拇指。虽然他才22岁,虽然他一直生活在辽国,但他还是清楚决定天下归属的并非所向披靡的契丹铁骑,而是民心所向。曾册拿起茶盏,轻啜一口道:“如此说来,我等在辽国便不会有作为了。”

韩德让不由有些失神,他自幼深得祖父喜爱,为他开蒙,为他讲古说今。使他自幼就有了一个做大英雄的心愿,要像韩信、谢安、诸葛孔明和李世民一般成就一番伟业。自那以后他借助家族力量学文习武,苦读兵书,推研历代战例。韩德让就像一把精心打造,反复研磨的宝剑一般,眼看宝剑已成准备征伐四方时,却被曾册一下戳中了要害。他这把宝剑将刺向何方呢?

一向自信的韩德让很少被别人戳中内心,他强装淡定道:“辽国幅员万里,人口千万,自然有英雄用武之地。”

韩德让心里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所供奉的永兴王耶律贤正在联络力量,准备推翻天顺帝耶律璟,此事极为机密,只有耶律贤、韩匡嗣、韩德让、耶律贤适等几个心腹知道此事。韩德让自然不会在这里向曾册这么个外人说起这些事。但韩德让的内心里还是有着很强的自信:一旦自己韩家帮助耶律贤上位,那韩家就成为从龙之臣,他就可以进入权力中心。到那时也就是他施展平生所学的时候了。

曾册并不知道此刻韩德让的内心所想,见他仍称在辽国大有作为,联想后世历史记载中的韩德让所作所为,于是便轻叹一声道:“韩兄难道甘心事虏么?”

韩德让听罵,猛地一拍桌案喝道:“大胆,你竟敢出此狂誖之言。”

说罢,韩德让猛地站起身来,在明堂里气哼哼地来回踱步。曾册依然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处,轻啜着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曾册心里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华夏历史行进到北宋初年时,还从未全境被北方胡人所占。最严重的时候也就是晋末八王之乱引发的“五胡乱华”。但胡人却从未跨过长江。那个时候还没有蒙元,更没有满清。此时的华夏族人心中仍是无比高贵,数典忘祖,屈身事胡无论有多大的实惠都上不得台面。

就拿他们韩家人来说,虽然在辽国是开国元勋,但在中原人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至于读书人更在意的身后名,那就更扯了。这就如同一个靠妓院发家的富豪永远得不到人们尊敬一般。

实际历史上,韩德让在幕后帮助了萧绰稳固了辽国政局,也与大宋签订了澶渊之盟,为辽国此后120年的太平兴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韩德让在历史上基本上没什么地位,也很少有人提及他,这与他的才干与理想相去甚远。

曾册无法告诉他原来历史轨迹中他的人生歧途,但是曾册在此时此地就为韩德让种下了一颗种子,那就是民族认同,那就是历史的荣辱观。曾册不知道这颗种子能不能在韩德让的内心中落地生根,不知道能否影响韩德让的未来道路,曾册只能干他能干的,至于历史自有她运行的惯性。

韩德让只走了两个来回,他心里就很快平定安稳下来。当年祖父就一再告诫他,成大事者切忌心浮气躁,要镇定从容。所以韩德让一直很注重修习内心的涵养。这使他年轻时就显得过于沉稳老练,城府很深。他一直保持着喜怒不形于色作派。比如诗会上明明看出评比之中有手脚,他就拦住了韩茉,不与那些酸丁起冲突。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三言两语之后,竟被眼前这少年撩拨的火冒三丈,他不知是自己的修养不够还是曾册这少年心智超人。

韩德让简略把他们的对话理了一遍,发现原来一开始曾册就把握着谈话主动权,人家一直在问,他竟然一直乖乖做答。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曾册的底牌是什么。韩德让朝外面叫了一声,让仆人重新煮上一壶茶来,他重回坐上,一边品茗,一边淡淡地问了句:“不知逍遥男今生要做何功业?”

曾册笑道:“唯逍遥而矣。”

韩德让轻轻一笑道:“逍遥男如此说未免不厚道了吧?我听人说过,年少之时,应以儒学为要,追求人生立功立言立德。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壮年不得志,可学黄老之学,恬淡虚无,精神内守,道法自然。逍遥男少年正是奋发时,缘何要走出世的道路呢?”

曾册赞道:“韩兄此话说得十分中肯,小可领教了。不过,小可的逍遥并非出世,而是入世的逍遥。”

韩德让道:“愿闻其详。”

曾册道:“逍遥者,无拘无束,从心所欲。人若入世就要守世间的规矩,就会受到羁绊。小可入世则会别开生面,跳出规矩之外另创一片天地。”

韩德让点点头道:“貌似有理,不过是句空话罢了。”

曾册道:“小可前不久做了件小事,将我宅上的奴仆全部脱了奴籍,还了他们自由之身。”

韩德让抬头看了曾册一眼,倒也没有更大的反应。他道:“逍遥男做的善事,只是小仁小义而已。”

曾册道:“小可还有个梦想,叫天下没有奴隶。”

韩德让想想就笑道:“逍遥男,终身只为小仁小义么?岂不可惜了。”

曾册道:“小可与韩兄看法相左,小可以为天下没有奴隶才是人间至仁至义。”

韩德让并不急与曾册争辩,他默默地啜了一口茶道:“韩某知道逍遥男的起心动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逍遥男请放心,韩某必会尽力寻回你的家人。”

曾册听罢,郑重地向韩德让拱了拱手道:“小可先谢过韩兄了。”

韩德让摆了摆手道:“逍遥男,你的别开生面就此一桩么?”

曾册道:“仅此一桩就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韩德让不可置信的问:“韩某愿意洗耳恭听。”

曾册道:“仅以辽国燕云十六州为例,这里耕田织布的男女有多少是自由身,又有多少是奴隶户籍?这些奴籍都是哪里来的?”

韩德让想了想说:“据韩某所知,燕云这边奴籍至少十之二三。且多数是从宋、汉、高丽那边掠来的人口。”

曾册道:“这些奴籍原来都有着自己的田产家园,一旦被掠便终身为奴,不但失去了人身的自由,就连性命也不能保全,生死祸福全凭主人好恶。他们的一世人生为何就如此的凄惨?”

韩德让悠悠长叹道:“百姓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若生逢战祸,只能怪时运不佳了。”

曾册冷笑道:“韩兄如此一说倒是轻佻了。中原自唐以后,已逐步废去贱口奴籍,现在的中原人家所用奴仆皆是由牙人介绍,主仆契约雇佣而成。仆人若不愿在主家劳作,随时可中断契约。来去自由。辽国则全然不是这样,奴仆是主人的财产,与牲口相同。主人随便可以打杀奴隶。同样的仆人,在中原则自由安全,在辽国就如同牲口,随时都可能丧命。这难道仅仅是命运吗?”

韩德让从未关心过这类问题,他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征伐天下,如何统帅千军,至于百姓的生计很少去想,像贱口奴籍的问题还第一次考虑。

他沉思了片刻,韩德让仍然轻松地笑道:“逍遥男心怀慈悲,即使让燕云的奴隶全都脱去奴籍也没有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曾册道:“不知韩兄想过没有,如果燕云没有了奴隶,辽军再到宋国打草谷还会再劫掠人口么?没有奴隶契丹王公在燕云田地还有人耕种么?他们若在燕云无利可图还会长久在此驻守么?若契丹人回流到草原燕云之地还会是今天的状态么?”

韩德让这回听得不由心头一惊,让曾册层层推导,原来奴隶制度竟然与契丹人占据燕云地区相关联。曾册的推演虽然简单,但却但细想起来全都在理。只要是辽军不去周边掠夺人口,契丹贵族们占据的田地就没有人耕种,在农田里无利可图的契丹人早晚还是会回到草原去的。没有契丹人的燕云十六州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韩德让顺着曾册引导出的路径一直沉思,他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般,但手上却云淡风轻的品着茶。曾册也不再聒噪,而是信手拿耍弄起那枚铜钱,让铜钱在自己的手指缝间运转如飞,但神态却又十分的安详。

中间仆人又悄悄进来煮了一壶茶水,然后默默地退下。韩德让自始至终在摆弄着茶具,品茶。但他内心里已经想明白一件事:在燕云没有了奴隶,契丹人就会退出。即使他们不走,也必将变成与此间汉人无异,变成男耕女织。那么契丹的游牧人口基本上从燕云地面上消失。那么契丹人在此处就难以立足。一个没有契丹权力的燕云会是怎么样的呢?是像北汉那样做契丹的儿子国?是割据自立?还是降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