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再次看向辽营,果然找不见辽军的帅旗。他兴奋地不由大叫一声:“辽军帅旗倒了,辽军败了。”
就在刚刚康义调集阵中援兵支援左翼的时候,就在撒合好奇想看看尹继伦如何被自己部下围歼的时候。尹继伦如同魔王现世,旋风般的杀将过来。他那悍勇无匹的武功,他那浑身血洗的煞气让撒合跟前的护卫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就杀到了撒合跟前。
撒合几乎能看清尹继伦血红的眸子,能看清他炸起的胡须,他甚至能感觉到他长矛上的森冷。撒合几乎没做任何思考,拨转马头向后就跑,他没命地抽打战马,生怕被黑脸宋将赶上。他全然忘记了自身的责任,忘记了身边成千上万的辽军,他只想逃开,离那个黑脸的宋将越远越好。
撒合的败逃刹那引发了雪崩效应。他身边的亲兵扈从纷纷追赶他,他身边的将领也不得不跟随他。四周的辽军一时不知状况也纷纷掉头往后跑,生怕被落在后面。再有辽军看到尹继伦的骑兵只道是宋军已经杀透了辽军阵营,哪还敢停下阻挡,只顾掉头逃命。
尹继伦杀得性起,接二连翻地杀掉几名辽将后,再定睛看时,满眼已经全是辽军的后背了。尹继伦这才放缓了杀戮速度,他抬眼四下张望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辽军帅旗,他回头一寻,看见一名使大刀的宋将,他立即招呼道:“去把那个贼厮鸟的尿布扯下来。”
那宋将应声策马过去,抡起大刀一刀将大腿粗的帅旗竿砍断,那面大旗如同被面一般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尹继伦大吼道:“辽军败了,辽军败了……”
尹继伦身后的宋军一起跟着他高呼:“辽军败了,辽军败了……”
已经被杀得零乱的辽军虽听不懂汉话,但看见宋军个个如同猛虎呼喊着杀向自己,再回头看看周围,到处都是掉头逃跑的辽军,身边再也找不见将官,整个辽军失去了指挥,如同一群散乱受惊的氓流一般逃散。现在的尹继伦他们根本就不用战斗,只管骑着马往前走,走到哪里吆喝几声,那里的辽军就溃散逃走,再也没有人冲上来阻拦他们了。尹继伦的骑兵真如狼进羊群,随随便便的杀戮驱赶,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
康义指挥的军阵已经逼近了辽军大营,那里已经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前线的辽军一触即溃,一直跟在宋军军阵扣面袭扰的辽军骑兵也开始脱离战斗。在步兵大阵向前推进时,骑兵有着良好的攻击机会。此时宋军的阵营很有可能被冲乱,所以他们的行动速度比较缓慢,在行进中要保持着完整的阵形。但当宋军攻入辽军大营后,辽军骑兵也就失去了袭扰宋阵的机会。宋军已经能够借助辽营的掩体防卫或攻击了。
四散在周边的辽军骑兵都看见宋军攻入大营,只得纵马追向逃退的辽军队伍。辽军大营有点像鸡蛋壳,外表很硬,但营中都是像成快脚他们一般的民夫,甚至是掳来的宋国百姓。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打仗,要么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要么看见宋军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摊举着双手大喊:“我们是民夫,我们是民夫……”
宋军一般也不理会,只管往前赶,占领整个大营。那些被掳掠的宋国百姓成片成片地跪倒,他们大声呼喊着:“感谢王师解救,感谢王师解救……”
康义跟随着军阵进入了辽国大营,他望见前面四处奔逃的辽军指挥着骑兵和部分步卒继续追赶,大部分兵力开始清理辽军大营。尹继伦被康义派出的亲兵喊了回来。康义亲自上前为尹继伦牵住马匹,尹继伦慌得翻身下马,挺身叉手道:“末将见过大帅。”
康义上上下下打量着尹继伦关切地问道:“尹将军可曾受伤。”
尹继伦这才低头看向自己,他看到自己身上到处是鲜血,活动一下四肢,感觉一下周身并无疼痛于是抱拳说:“谢大帅,尹某没有受伤。”
康义朝他竖起大拇指道:“说书人都说三国里有个张翼德,某看尹将军比张翼德一点不差。是我军虎将。”
尹继伦被夸得憨笑,他大手一指辽军逃去的方向道:“大帅,叫我带上骑兵再杀他一阵。”
康义笑着摇手道:“不必了。辽军擅长骑战,你们战得疲惫了,莫再折了锐气。尹将军带骑兵在四周戒备,多派斥侯,监视辽军。”
尹继伦立即叉手道:“遵令。”
且说成快脚听见前面宋军出城迎战,心里莫名的激动了一会儿。自从他被胁迫进入宋境以来,宋军都是龟缩在深沟高墙之后躲避辽军锋芒。他们竟都眼睁睁看着辽军分兵出去攻破一座座寨堡,任意劫掠宋国村镇,成快脚早就把软蛋的宋军骂了千万遍。现在终于有宋军敢于出城与辽军一较高下了。
王提辖他们趁着辽军都被调到了前线,就一起找到了成快脚身边,机警地等待着战事的结果。忽然听到大营前面一阵呼喊厮杀之声,再一抬眼看时,只见辽军的帅旗竟然倒了,大营里的军民无不变色,不少契丹兵纷纷跳上了马伸长脖子向前面观看。
王提辖悄悄凑到成快脚身边问:“要是败了,你就紧跟着我们,咱们一起跑回固安去。”
成快脚不置可否地看了王提辖一眼,他还在犹豫一会儿是往辽国跑还是干脆留在大宋,以后再想办法回辽国。
果然,前面越来越乱,厮杀声不断向他们靠近。周边的人们都开始往回跑,最初还有契丹兵过来维持纪律,抽刀恐吓逃民。但很快契丹兵也不管不顾地往回跑了。王提辖立即招呼过来自己的手下护着成快脚往回跑。
成快脚起先还犹豫了片刻,但当他看到血流满身的败兵从身边逃过立即打消了留在营中的念头。兵慌马乱谁知道会遭遇什么,还是逃出去再说。于是他紧跟着王提辖一路向北猛跑。快脚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成快脚跑将起来速度快耐力强,直把王提辖他们几个累得脸色发白,浑身大汗,直接瘫倒在地上。成快脚也不过是有气喘而已。
辽军兵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河北各地。原来关城自守的宋军这才纷纷派兵出城,到处堵截追赶逃散的辽军。原先派出去劫掠的辽军再也不敢停留在寨堡之下,纷纷撤军回来寻找撒合。
雄州这一战看似败得极惨,实际辽军损失并没有像看上去那么惨。辽军多是骑兵,打不过拍马就跑。宋军步兵根本追不上。即使勉强追上骑兵宋军的体力也已消耗大半,战力去了六七成。人家骑兵骑在马上来回冲杀一样可以在败仗中消灭宋军步兵。所以康义并没有让自己的步兵狂追辽军。
撒合他们只败退出十来公里就逐渐停下来,四处溃散的辽军也都陆续汇聚到他的临时大营。经历这次惨败,撒合担心乙室部落的实力被打残,连忙安排去统计一下损失情况。统计回来一看撒合心里稍稍宽慰一些,全军上下大抵损失了三成人马,而且主要损失在对宋军军阵左侧的攻击战斗中。后来的溃败看起来吓人,但实际损失却很小,毕竟骑兵逃命比步兵要迅捷的多。
撒合这边心里稍安,但是他手下的契丹人马却个个痛彻心肺,他们抢夺来的人丁口财物只是这一仗就全都报销了,一天之前还在梦想着带着金银财帛回家的契丹兵将们现在已经两手空空,不单是抢来的财物,就连他们自己的副马装备也都丢失在大营里,眼下连下一顿饭吃什么还都不知道,所以整个辽军部队上下士气极为低落。
从外面归来的斥侯陆续归来,他们像一支支乌鸦一般带回来的全是坏消息。雄州之战的消息已经传到各个州县,各地的宋军纷纷打开城门整装出发,准备截击辽军。撒合忧心忡忡地听着各处传回的军情。他眉头皱成了川字,一双老拳攥得青筋暴突。大帐中那些契丹将领个个垂头丧气,一起抱怨不该攻打雄州,应该见好就收,早些回兵云云。
撒合跟他们这些将领想的不同,他们是因为白灾部落陷入困境才要求南下劫掠的,虽然中途他们送回了一些丁口和财物,可一场占败又将乙室部带进了危机。眼看宋军已经改变困守城池放任他们劫掠乡间的策略,若继续逞强抢掠的话,很有可能伤及乙室部的根基。作为乙室部族的首领,他知道部族的根基不是钱粮,不是牲畜,而是人口。他带出来的是全族的精锐,这一战竟然损失了三成人口,这已经令乙室部伤筋动骨了,若再损失些人马乙室部的生存就要面临严重的威胁。在草原上,跟乙室部人穿同样衣服,说同样语言的契丹部族们,只要乙室部足够弱,周边的部族就会像恶狼一般扑上来撕咬。南人灭不了乙室部,但契丹人却能吞下乙室部,嚼得他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