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沙曾向高勋暗地提出过请求,因为幽州地区的官员任免大权还都在高勋手里。结果高勋根本就没理他,把他晒在了一边。耶律沙这才恼羞成怒干脆断了高勋的财路。
高勋告诉曾册不用着慌,他自己已经上书给皇上和太平王申诉,同时他还拉了几个要好的大臣一起替高勋以马换粮的行为辩解。曾册初次涉及到辽国上层的政争,对于高勋的策略是否有效毫无把握,索性就冷眼旁观,静观其变。曾册依旧把精力放在工地的施工组织上。
没想到第二天前去送粮的关小乙和喜哥儿他们回来了,两人是空手回来,也没把送粮的人手带回来。他们哭丧着脸告诉曾册说:“他们的马和人被辽军扣下,只放他们两人回来,叫送一千贯钱才肯放送粮队回来。”
曾册立即起身赶到赵王府,他向高勋提出自己要深入北面,把人马都带回来。高勋听罢惊愕地望着他问:“逍遥男莫不是气糊涂了?本王得知扣留人马的是皇上的宫帐营。难道你还有通天的本事?”
曾册不知道什么是宫帐营。高勋就耐着性子告诉他,宫帐营就是皇上的亲卫军,总共有五千骑。战时可扩充至三五万骑。按照契丹旧例,皇上与皇后以及亲王都有自己的宫帐营,皇上的人数最多,亲王的少些,但也不低于一千人。
曾册问明白情况后心里就更有了定见,于是对高勋说:“王爷就等小可的喜讯吧,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高勋郑重地说道:“逍遥男,此事绝非儿戏生死攸关,切莫当作儿戏。本王劝你还是留在幽州,等待朝廷上见个分晓吧。”
曾册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向高勋解释的打算,他觉得还是用实际行动来说明最好。曾册于是向高勋拱手道:“王爷叮嘱小可记下了。我安排一下明日动身。顺利的话十天半月总有消息回来。”
高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愣愣地看着曾册问:“你有什么办法,你去了能有什么办法?”
曾册再不解释,转身就走出了明堂。刚一到院子中间,只见那架飞机模型在空中优雅地盘旋着朝他飞来。曾册伸手稳稳地接下了飞机。高充满脸红扑扑地跑过来说:“老师,我已经会折纸飞机了。你看看我这个怎么样?”
高充一招手,跟班就屁颠颠地跑过来将一个折纸飞机交给高充。小衙内鼓起腮邦子单手举着飞机快跑两步,像投掷标枪一般用力将纸飞机掷了出去。那纸飞机猛地向上方一冲,然后就在半空里打着旋。
高勋站在明堂门口,看着曾册与小儿子玩得开心,不由心头有些不舍,他朝曾册又说了句:“不要蛮干,遇上事马上派人来找我。”
曾册这一次带上了肖五子和乔楚两人,留下成快脚在家主事,关小乙和喜哥儿各有分工。曾册特意吩咐在幽州选了两个识文断字的契丹人做通译。一行五人打马疾驰赶往北方。
初春的时分,幽州城内外红的桃花、白的梨花、黄的迎春都已经轮番盛开。杨柳树上已经长出了满树的嫩牙。一场细雨过后,碧空如洗,柳暗花明,满眼都是绿肥红瘦,景致格外清新。曾册他们一行人无心观赏风景,只顾催马赶路。走着走着绿色就少了,在太阳晒不到的山背面,隐约还有不少成片的残雪,迎面吹来的风也变得冷硬起来,吹得人脸上干疼干疼的。
五人打马穿过山口,地形逐步抬高,渐渐进入了一片片广袤的草原。草原的嫩草才刚刚反青,一眼望去,青草未盛,枯草犹存。整个草原像一块大绒布一般在天地间铺展而开,远处就能看见成群的牛羊马匹。天空高远,白云垂垂,不禁让曾册想起后世的那首歌。他不由在马上高声唱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肖五子对曾册会唱哥这种事一点也不意外,他觉得这个哥哥简直就是神仙降世,没有他不懂没有他不会的。可乔楚却大呼小叫地拍着手嚷道:“好好好,入云龙这歌子好听,”
两个契丹通译也赞道:“逍遥男莫非来过北地,歌子跟北边的长调倒是像得很。”
曾册听了心里大喜,没想到后世蒙古风格的草原歌曲竟与古代草原的风格相近,这不更方便他与契丹部族的沟通么。曾册这次让肖五子做向导,带着他们一行直奔乙室部族的牧场,他们巧妙地工区过宫帐营的驻地,直接进入牧区寻找接受送粮的部族。
进入草原后,寒风凛洌,入夜更是极其寒冷。幸亏有肖五子这个跑过两趟草原的人带路,每每天过了下午,他们就必须寻找附近的牧民在他们的毡包里过夜。不然在草原野外过夜无异于寻死。刚刚出来三天,就连皮糙肉厚的乔楚都冻得呲牙咧嘴,一个劲抱怨这大草原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两个契丹通译立即围攻他说:“你这汉子真不扛冻,怎的不如北边的娃子……这已经是开了春了,若是在风雪天赶上白灾,天地间就全是白的,撒泡尿都要带根棍子出去,不然尿就被冻成冰柱了……”
乔楚说不过两个通译,就朝他俩挥了挥砂钵大的拳头,二人脸色就绿了,毡包里也就安静了。曾册和肖五子二人就忍不住笑。乔楚挂不住面子就上来拉扯曾册。曾册忙道:“莫闹,把毡房拉倒了更冷。”
乔楚一想也是,就住了手,曾册便跟肖五子左一句右一句的拿乔楚消遣,乔楚嘴笨,一张嘴都斗不过曾册,遑论两张嘴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直把乔楚说得是欲仙欲死。发誓天亮后在外面要好好厮打一番。直把曾册唬得够呛。偏偏这厮记性不好,头晚上说过的话天亮后就忘了。
曾册他们这一行每人带了一匹副马,驮了些酒和布匹、粗茶、盐和剪刀之类的货品。每在一处人家住宿就留下些小东西。他们这些货在草原都跟黄金般珍贵,得到礼品的牧民个个喜笑颜开,主动为他们做向导,给他们带上充足的肉干。
出发到了第五天他们到达了乙室部也哲家族的牧场。当肖五子朝一群毡包驰去时。在毡包外边玩耍的孩子们忽然都向着肖五子尖叫,有几个孩子飞跑进几间毡包。不一会儿就有十来个成年人从毡包中钻了出来,迎向肖五子。肖五子立即下马用只会两句的契丹话跟他们应酬。
曾册他们也跟着下了马他们被十来个成人和一群孩子簇拥着朝一座高大一些的毡房走去。里面的主人也接到了通知,早就从毡房里出来乐呵呵地上前抱住了肖五子。跟他亲切地说着什么。
通译告诉曾册,迎出来的这个高大的老头子就是也哲家族的头领,他们周围这十几个女子都是也哲家的人。他们的丈夫兄长此时都在外面放牧,要到天黑才会回来。
头领名字就叫也哲,今年也就四十多岁,但看他那黑褐色的皮肤满脸褶皱,胡须和头发都已经花白,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皮袍子。尽管也哲的外形看上去像个六七十岁的后世老人,但从他挺拔的身材,宽大的骨架,炯炯有神的眼睛都透出了壮年的强悍和精明。
也哲问肖五子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肖五子先把曾册他们几个介绍给了也哲,然后让曾册跟也哲聊天。也哲起初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乔楚身上,这家伙比他家族所有人都高,看上去还非常壮实灵活,一望可知是个打架的好手。
但曾册的话一下就把也哲的目光吸引过来了。曾册说:“很抱歉,我们是来特地通知你们,以后不能再运粮食来了。”
也哲听了这话眼睛一下瞪起来,身子也不由前倾,两手也紧握成拳,大声追问道:“什么?为什么不送粮了。”
他边喝问曾册,边把求援的目光看向肖五子,又看向通译,仿佛要让他们替自己求情一般。一边的乔楚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立即紧张地挺身横在曾册前面,仿佛曾册马上就会遭到攻击一般。
曾册慢慢推开了乔楚,两眼看着也哲的眸子,淡淡地把换回的战马被辽军截下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告诉也哲自己的马匹早晚能要回来,只是他们卖不掉马就没钱买粮食送过来了。这事自己实在没有办法。
也哲听了是皇上的宫帐军拦下了战马,顿时神情萎顿,整个人像是一下被击中要害一般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一旁的女人们听见通译的话,个个也如同遭到雷击一般,跟着泪水就流到脸颊上。她们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冬天一场白灾。刚刚过了冬天父兄丈夫就被拉去打草谷。结果家族里很多人就没回来。眼看家里人只能靠宰杀牛马渡日,一旦把牛马杀光她们必定饿死无疑。终于南边有人送粮换马,眼看有了生路,可眼前的汉人却又带来了噩耗。叫她们怎能不绝望。她们看着浑不知灾难降临的孩子们,想像着他们即将一个个饿死,更是心如刀绞,哭声顿起,让曾册他们听了也被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