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渥脸色一变,大喝一声:“追!”
任远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然头昏眼花,伤痕累累了。
骨头散架般的疼,任远顾不上了,立刻手脚并用爬到一个山涧。他知道,如果任渥真要杀死他的话,那么任渥的人很快就会下来,凭他如今的景况,抵挡不了任何一个人。
怎么办,我不能死!他要出去!他要报仇!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万念俱灰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几近渴望地喊了那个人:“任梦生!”
喊了之后,更大的恐惧袭来。
他或许不该喊的,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人都会要了他的命。任梦生在府上受尽他的欺辱,恐怕比任渥还要恨他,而现在,正是一个报仇的绝佳时机……
任远瞪大眼睛看着任梦生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任远的一刻,任梦生淡漠的眸子中闪过惊惶和恐惧两种色彩。
任远想起来了,任梦生是他带来的,本意是让他帮忙牵马背箭,吃点苦头。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看他方才惊恐的反应,难道……他想趁机逃走?
看任梦生愣在那里,没有要报复的意思,任远小心翼翼地开口:“四弟……四弟救救我……”
不要拒绝!救救我!拜托!求你了!
一瞬间的晃神之后,任梦生警惕地蹲在他旁边,好听的声音响起:“怎么帮?”
谢天谢地!
“有人要杀我!”任远迅速答他,“我现在受了伤,动不了,你能不能把我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像是山洞之类的!”
听罢,任梦生点点头,仍有些害怕他似的,小心翼翼扶他起来,往山壁那边走。
才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死神般的声音传来:“二弟,想去哪儿啊?”
两人齐齐回头,任渥看见任梦生,勾唇笑了笑,道:“这不是四弟么。”
任远嘶吼道:“……任渥!你不得好死!”
任梦生回头看他:“是他要杀你?”
没听得回答,任渥便道:“四弟,让开吧。”
任远瞳孔骤缩。
但等了很久,前面这个纤细的背影都没有移开一步,任远震惊地看向这个人的侧脸。
坚毅的,执着的,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任梦生。
一根救命浮草,奇迹般地稳定了他的心神。
任渥眉尖一挑,颇有兴致地看向任梦生,自胸腔里发出了一个:“恩?”
任梦生的目光和任渥对在一起,丝毫没有逃避的意象,任渥问:“不让?”
任梦生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让开。
任渥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呢。”
任远何曾不是这么以为。
“也好,”任渥叹了口气,抽出长箭,“死人才能更好地守口如瓶。”
任远明显感觉到手掌下的任梦生身子一颤,饶是如此,也没有打算弃他不顾。
已经够了……
他何德何能啊……
任渥嗤笑一声,悠悠看向任远:“你都不知道每天和你称兄道弟,有多让人恶心,不过还好,再也不会了。”
这一刻,任远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如果有力气,他一定会推开面前这个坚韧的身子。
然而,他没有力气,也没有那个时间。
眼睁睁看着那枚利箭穿过任梦生的脖颈,任梦生无声无息倒在地上,任远浑身气得颤抖,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嘶吼一声,猛地朝任渥扑去。
任渥手中的利剑,顺势插入了他的心窝……
任远倒地,眼睛正对那个安静睡去的人,而后眼前一片光亮,耳中轰鸣……
原来这就是死亡……
他活了不到三十岁,以为的真情终究被凌驾于皇权利益之下,而身边真正的珍宝却被他视作尘砾……
被人肆意残害,毫无还手之力。
何其悲哀啊……
对不起,连累你了……
对不起,以前那么对你……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一定会……
……
“你们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要是我二哥真有什么事,要你们好看!”
任景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倒想问呢,人好好的怎么会摔进池塘!刚刚去问了任梦生,他傲着呢,什么都不说!”
任梦生?
等等,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能听得见……
任远费力地动动眼皮,迫不及待地想睁眼,看看周遭的环境。
“二哥眼睛动了!”
“二哥醒啦!”
源源不断的光亮涌进眼睛,任远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切。
任开,任景,还有,任渥……
怎么会……
几乎从床上弹坐起来,任远瞪大眼睛扫过他们或惊喜或疑惑的脸孔。
任景凑上来:“二哥,你醒了?”
难道是梦?
没等他明白过来,任开就凑过来,拿手在他失神的眼睛前挥了挥:“二哥,怎么了?”
任远看向他,心中百味杂陈,问:“任开,我……我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任开明显惊了一惊:“二哥,你不记得了?你掉池塘里了!”
“……池塘?”
“对啊!”任开点了点头,“谢天谢地你没事,父皇尚在东夷,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回来定要我们好看!”
双眼一睁,任远想起来了,四年前他有一次跌进池塘的经历,而那时,渊皇正在东夷巡查。
难不成……他重生了?重生在四年前?!
这大胆的猜测使他眼睛一亮,问任开:“现在是什么时候?董妃十几天前是不是诞下了一名皇子?”
“我……这……”他这样的表现让任开不知所措,只得回头求助似的望向自己的大哥。
任渥笑了笑,替他答:“二弟,如今是申时,董妃十三天前确实诞下一名皇子,叫任怀。”
虽说前一个答得文不对题,但依照后一个答案,看来是真的了……
任远被子一掀,道:“我要下床。”
任渥便温和笑着要来扶他,他冷冷扫了任渥一眼,再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前世,他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
这一次,可就不会了。
任渥的笑容微微凝滞,但也没怎么多想就收回来了。
任远下了地,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任梦生,他回头问:“四弟呢?”
“四……四弟?”任景脸色奇异,甚至一时没想到所谓的四弟是谁,平时都是连名带姓的,怎的忽然喊起四弟了。反应过来之后,他道:“嗨,他呀,问他话不答,咱哥俩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关柴房里了!”
任远双眼一睁,狠狠瞪过他们,便急急往柴房那边去了,连身后的呼喊都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