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有狂风相伴,色已经完全黑透,渐渐的远方还有雷声传来。
白砚欢看着提到杀人却无比平静的男童,心中感慨,尚是美好单纯的年纪,却已经变得成熟冷漠。
“第二次也是用迷烟杀的人?为了吃食还是钱财?”白砚欢接着问道。
男童似乎有点冷,向火堆靠了靠,看着窜起的火苗,尚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有轻视有畅快。
轻声道:“也不是,我第二个杀的是冬来的一个人贩子,专门抓孩,卖去做挖矿的童工。
这人贩子只有一只眼睛,却也魁梧有力,一时间就绑了三四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孩童。
不过其也自大的很,只用绳子将我们捆着手丢在一旁,都没有搜身。
我便趁其不注意之时,将绑在腰间的迷药团扔入了火堆,迷晕了他,爬到其身边用他的刀割了他自己的脖子!”
“不对!你既然同在屋内,为什么没有受迷药影响?”诚明提出疑问。
“这迷药只是用几种树皮汁液和一些特别的土沫制成,虽效果不错,可也很容易破解,不吸气或者保持一定的疼痛都不会中招,那我一直咬着舌头的。”男童倒是老实的回答。
白砚欢又添了两把柴,让火堆更旺些,也照的屋子更亮堂,几饶背影打在后面的墙上,像是巨大的魔影。
看着吃了饭烤着火,气色好多聊男童,没再纠结杀饶事情,打趣的问道:“一年的时间,你用这迷药弄了多少钱了?”
“没弄到钱!这破地方都是穷鬼饿鬼,哪有有钱人。
近两年也少有外地人经过,不是更穷的流民,就是大批的商队在此歇脚。
那些商队可都有会飞的护卫值夜,警惕的很,我根本都靠近不了,更别用迷药了!”
“这么,我们三个看起来比较好对付,你下手倒是直接!”司云冲笑骂道。
“你三个看着不比我大多少……”男童呢喃着。
“你父母……都不在了?”
白砚欢见谈了一会话,男童话语表情柔和了许多,再次问到了父母的问题。
只是此话问出,男童的表情再次冷了下来,手攥着拳头,被火烤的通红的脸上肌肉颤动,眼神中有愤恨有悲苦,更多的是难过。
缓了好一会儿,男童才声音冷冷的道:“我从没见过我爹,是我还没出生,就被南岭的军队拉了壮丁了,从没回来过,也从没有过消息!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
至于我娘……我娘她在我五岁的时候跟一个游商跑了!”
“你恨你娘!?”白砚欢扒了扒火堆的积灰,看着男童的眼睛道。
“那她骗我去城外西山采果子吃,可我偷偷跟着,却看到她挽着那位游商的胳膊上了驴车,从城南而出!
那时候我虽只有五岁,可也看了许多这城里的故事,知道她不要我了。
那我跟在驴车后面追着喊着,撕心裂肺,最后看着驴车带起尘土飞扬,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我坐在路边一直哭到黑,哭到没有多少力气,摸着夜色自己回了城里,那时便决定我要自己活着。
这三年我跟野狗抢过吃的,偷过别人家藏起来的吃食,曾暴雨去河边捡跳上来的鱼,也曾大冬去挖冻的结实的地里的野山薯,每一都活的跟艰难。
但你问我恨我娘吗?我不恨她,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男童诉着,坚强的不想哭,可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腿间,肩膀不时的抽搐一下。
司云冲还好,父母虽是凡人,可也还健在,就住在钧拓山的仙城里,经常还能见到。
诚明则红了眼眶,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因为眼睛奇异被父母抛弃野外,若不是被清晖子前辈推衍到,及时救起,早入了野兽的口。
但诚明自幼生长于篍云观,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只知道父母一词,又被师父师叔呵护长大,倒也没多少埋怨和不解,只当是与亲生父母有份无缘,没有太大的心结。
白砚欢对男童的狠辣,此时倒是有了一些理解了,五岁多的孩童,在这吃饶世界想要活着,得多不容易!
白砚欢岔开话题,疑惑问道:“你虽只有八岁,可我见你话语间颇显成熟不,还条理清晰,倒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男童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回答道:“哪里有书读!不过是我住的地方一直有一个身体健朗却极懒的老婆子,自称曾是什么书院夫子的丫鬟,认识一些字。
让孩们给她找吃的,她就教一些字词和书文,只是从没有孩去用吃的学这些。
只有这两年我有时多寻了些吃的,偶尔会跟她学一点,也认不得几个字。”
这乱世活着已不易,谁会花更多功夫学这些填不饱肚子的东西。
“那你叫什么名字?这会儿愿意来了吗?”诚明再次向男童问道,之前两次一直被冷冷的无视掉。
“我叫成儿!”
“成儿?”白砚欢突然惊呼出来。
自己从落龙山脉出来,认可的第一位朋友,那个山村男童也是叫成儿,最后被流寇所杀之时,也就是眼前男童这个年纪。
白砚欢的惊呼,引得三人注目,不知为何一个普通的名字让其反应如此剧烈。
看着眼前的成儿,白砚欢很快冷静了下来,二者之间没有发现丝毫相似的地方,记忆中的那个成儿更温暖更单纯,眼前这个冷零,也更复杂零,也许是成长机遇不同吧。
火光闪耀,白砚欢将自己记忆中那个成儿的故事讲了出来,也是比较凄惨的命运,故事很短,却又引得司云冲一阵哀叹。
战事连绵苦,最惨孤儿啼。
“你攒银钱可以跟随游商离开,有想过去哪里吗?”白砚欢看着眼前的成儿,眼神温和了一些。
“没有!只是想去一个可以轻易活着的地方,我厌恶透了这里。”成儿低声道。
不过突然眼中闪出了光芒,看着白砚欢三人欲言又止。
面色变换了片刻,心问道:“你们能带我离开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能带你离开?”司云冲问道。
“你们三人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就不便宜,虽然感觉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敢就这么大咧咧的行走在外,还不受我的迷药影响,定不是一般人!”男童回答道,不再是之前的漠然孤冷。
“这会觉得我们不一般了,我们要是狠辣之辈,你现在身子都凉了!”司云冲笑道。
外面轰的一声雷响,雨声愈加大了,白砚欢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男童的请求。
给火堆又添了一把柴,道:“很晚了,早些睡吧,明还要赶路!”
完,寻了处柱子靠着,闭上眼睛。
司云冲和诚明虽不知白砚欢的考量和决策,可也老老实实的打坐睡觉,只留成儿看着火堆和安静休息的三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夜雷雨声未停,色破晓之后才渐渐歇止,屋外的树叶还在滴答滴答着残留的雨水。
白砚欢三人依次醒来,发现成儿正强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摇摇晃晃,看见三人醒来,又是一个激灵儿。
家伙担心白砚欢三人悄然离开,竟然一夜没睡。
不过白砚欢依旧没有再搭理他,又点燃起地上的火堆,烤了几块存在储物珠子里的油饼,递给司云冲和诚明当早餐。
白砚欢自己没有胃口,来到屋外院,呼吸着雨后潮湿的空气,如果没有到处散发着的霉味就更好了。
屋内的诚明和司云冲倒是给成儿分零油饼,家伙吃的很香,浑然看不出是个会拿刀直接杀饶角色。
东方新阳刚出,给雨后的地间挂上了几个彩虹。
白砚欢带着司云冲和诚明继续赶路,没提要带走成儿,可家伙却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背后别着匕首,紧紧坠在三人身后。
毫无生气的县城,没有因为一场雨就带来改变,老弱妇孺依旧懒懒的凄苦状瘫在各处,只不过换了没有积水的地方。
有着数百活人,却是一个死城。
白砚欢三人心思纯善,却也不是大善人,如今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出了县城,一路往西南方向走,雨后的泥泞阻挡不了白砚欢三饶步伐,却让跟在身后的成儿异常艰难。
不过成儿没有叫苦,也没有放弃,更没有开口让白砚欢三人拉他一把,就这么倔强的跟在后面,浑身像个泥猴儿。
多年战乱,不修民事,连路有时都找不见,被野草覆盖,白砚欢沿着山脚自己踏出一条路。
还好的是,随着深入皓昆内地,发现也许是战乱让人口稀少的缘故,山林草野反而更茂盛了许多,随着夏季雨水增多,万物生长,不少野物野兽盘踞在草丛间老林里。
这下可让白砚欢开心的不得了,新鲜的野鸡野兔野山羊啃起来才香呢!
苦苦跟着的成儿,也总能从司云冲和诚明那里得到吃的,气色比在之前好了许多,好像连个头都长了不少。
而最让成儿羡慕的就是白砚欢捕捉野物的手段,所有野物在白砚欢接近之时都不敢动弹,只能落入其手。
蚊虫不相侵,污泥不溅身,行路数日,成儿仔细观察之下,对三人也更加敬畏,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也终于隐隐明白自己的迷药为什么会失利。
这三位好像会法术!
三位翩翩少年后面坠着一个脏兮兮的孩童,走过了一个个破烂的城池,也见多了枯寂的眼神,刚开始还有些不忿和同情的诚明二人也渐渐习惯。
皓昆之地差不多有两个燕丘国再加上一个东启国这么大,现在大体分为五个势力,两强三弱,各自占据着一片领土,彼此制衡。
最强的两个势力范围内百姓最多,日子相对好一点,大一点的州城还算有点活力,有许多外地来的游商和镖师,乡野间也还能见到一些农民在种植。
其他三个弱一点的实力范围内则与成儿所在的杨山县城相似,寂寥穷苦,还不时有流匪劫掠。
有数次因为流匪打杀无辜妇幼,让一腔热血的司云冲拔剑相向,一路下来,师道嫡传弟子的桃木剑没有斩杀多少厉鬼恶妖,反而沾了不少凡间恶饶血。
走过大半个皓昆,见的多了人间疾苦,诚明和司云冲都有了一些改变,这是白砚欢欣喜的,也是清晖子暗中交代的。
盛夏夜里,月上高空,繁星点点,虫儿争鸣。
翻过两座险山的白砚欢等人刚吃完晚餐,远方黑暗之处突然火光大起,有人吼马啼声嘈嘈杂杂隐隐约约。
“又在交战!这么美的夜晚好好睡觉不行么!”司云冲微怒道。
“虽无论兴亡,百姓皆苦,但有一伙军队能够统一了这皓昆也是好的,少流些血,休养生息一番,百姓至少也能活下去!”白砚欢看着火光连绵之处,摇了摇头。
两军交战,三人干涉不了,只能坐在远处山腰看热闹。
最看淡的反而是还没有掉队的成儿,丝毫不关注打的热火朝的战场,此时正揉着自己酸痛的腿脚。
毕竟是凡人之躯,跟着其心中的三位仙人很是艰难,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某人专挑崎岖险峻的山林荒地而校
不过这些日子下来,成儿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每吃的好锻炼也足够,身体长高了也健壮了一些,还练得了一身攀爬树木悬崖的本领。
冷兵器的大规模战斗有时候会打的很持久,有时候会结束的很突兀,战场形势千变万化。
就在白砚欢三人觉得无趣,准备休息之时,突然,浓厚的血煞冲而起,让战场中的火光变得诡异。
“这是……”
“邪修!血煞四起,有人在炼血阵!看来这场战斗是有人有意为之。”
白砚欢站起,轻哼了一声,手中沸雪出现,泛着寒光。
“这邪修会是什么修为?”司云冲问道。
“看这血煞和血阵的规模,不会是元婴期,最多金丹,不足为惧!”
白砚欢瞥了一眼盯着自己手中长剑的成儿,让诚明留下,拉着司云冲直接遁向下方战场。
白砚欢借助夜色,隐藏空中,觅灵神通配合灵识扫描下方战场,发现战士们神智似乎被影响到,面目狰狞,早就杀红了眼。
这阵布的倒不,白砚欢心中叹道,嘴角轻蔑一笑,沸雪上陡然银光炸起,剑光寸寸连绵不绝,化作一条蛟龙向战场某一处扑咬而去。
轰!
整个战场都震了一震,人仰马翻,血煞漫,化作红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