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号山庐到十号山庐,沿凌绝峰的一圈,除了那幢金色的山庐外,数这十幢最高,有俯瞰全峰之势。
当一只脚跨入到通往前十的台阶时,重力陡然提升,直压得他全身的骨骼发出咯咯之声,丹田处更像是被戴上了锁链,他能使用的灵力不足五成。
傅之邪长吁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身体,再稳稳的踏上一阶,同时体内的灵力缓缓的流转。灵力流转的很慢,如浅浅春水在山涧内汩汩而流。由主经脉而至奇经脉,再至支脉,最后至每一个末稍经脉。
灵力就像人流,开始只是三五人,穿街过巷,随时有人加入到了队伍中,一周天后,他已能调动七成的灵力。而运行一周天的时间,他已攀上了一百级台阶。
他如一只孤雁,踽踽在通天阶上攀登,有人仰视,有人俯视,而这都无法影响到他。
当他踏上第二百七十级台阶时,这里的重力和压制已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十号山庐便在通天阶的不远处,由此再通向九、八、七……二、一。这十幢山庐就像珠子一样被一条平坦而险峻的山路给串在了一起。
傅之邪犹豫了一下,他还在想着是否要直接去挑战第九号山庐。想了一下,便放弃了,前十中的任何一位都不简单,都有独特之处。
前十,是一种荣誉,一种许多人不可企及的荣誉。
他站在了第十号山庐前,山庐的木门吱吱打开,走出一位青年,一身很破旧的衣裳,寸发,粗眉,长目,高鼻,薄唇。
寸发如针。粗眉如刀。长目如剑。高鼻如山。薄唇如水。
“还以为你要有些时间才能上来。正好,我也等不急了。”他就是谢苍山,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却有如此修为,可见其天赋。
谢苍山,绰号独狼。一匹行走在野地里的独狼。他细眯着长目,内蕴凶狠的精光,灼灼如电的盯视着傅之邪。
傅之邪抱拳一揖手道:“久候了,还请道兄赐教。”
此届前十,一直比较平稳,除了林尊强势崛起,挤进前三外,也就只有谢苍山由第二梯队打入前十。原本,他排到第九,而林尊来后,他成了最末。
第九和第十相差不大,但第十和第十一却是天差地远之别。所以,谢苍山不容有失。
“我不会留手的。”谢苍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剑缓缓出鞘。
傅之邪背风而立,一头黑发朝后飞扬。他认真的看着谢苍山的剑,他的剑与普通的剑很不同,因为他的剑没有剑锷。整柄剑就好像一根棍子削出来的。
剑锷,具有格挡作用,亦有助于握剑刺杀时的使力。而谢苍山的剑却无锷。
谢苍山横剑,正面影绰绰的印着傅之邪的身影,而背面,却清晰的印着谢苍山的面容。可谢苍山没有任何心情来看剑上的自己。
傅之邪手握着剑鞘,月之暗仍在鞘中。他不动,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谢苍山。
两人都没动,相隔一丈而立,如佳人在水之隔岸。
风不停的刮着,却不大,吹不起落叶,只能吹起衣袂与黑发。
“你来,还是我来?”傅之邪说了见谢苍山后的第二句话。
“我来。”这是谢苍山见傅之邪后的第三句话。
两人没有再说第六句,谢苍山的剑动了。剑动,如星动。
一剑遥遥而来,剑影如雾,一霎而现即收的雾。
看起来像是只动了一剑,只做了一个动作,挥剑而刺。
其实,谢苍山挥动了十三下,刺出了三十六下,一共四十九个动作,但看起来却像是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的名字,就叫一剑。
傅之邪也只出了一剑,是真正的一剑,只有一个动作。
月之暗如一字般横在身前,像一条大河在地平线上流淌,像一条山脉横亘在天地之间。
细而尖锐的撞击声响了四十九下。
谢苍山的四十九剑都刺中在月之暗上,四十九下,四十九个位置,却都在一条线上。
两人一合即分。谢苍山面色凝重,刚才这一剑,并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攻击。虽然只出了七成力,他并不认为这一剑能击败对方,但至少能逼退对方。而事实却是,对方一步不动,甚至只出了一剑。
他刚才一剑四十九击并不是直线,也不是一成不变,途中他有做出了变化。但傅之邪横亘的那剑,就像不可逾越的天堑。更像是一块有着巨大磁力的铁石,吸着自己的剑击向一成不变的一。
谢苍山将挫败的心绪化成一口浊气喷吐了出去,腰部轻轻移动了一下,用此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傅之邪微微一笑,却不像春风般温暖,至少谢苍山是这般认为的。当然,傅之邪不在意谢苍山的想法,他笑,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
同时,也是因为他看谢苍山本有些挫败的神色,却立马能够调整过来。调节情绪,是一个强者的必备的素质,所以,他笑了,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谢苍山平静的说道:“我还有三剑。”
“请!”傅之邪平静的回答道。
六个字,便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回合的对话。
谢苍山一声清啸,长剑随风而动,漫天剑影如雨,绵绵密密。
小楼一夜听春雨。
是这一剑的剑名。
雨之意境。傅之邪丝毫不陌生。他仰起头,细眯着眼,已很难分清楚是剑雨,还是真的春雨。剑影所到之处,都是春雨,春雨所落之处,透着宁静,让人有安心死去的宁静。
雨之意境只是这一剑外衣,内里却是杀戮,宁静的杀戮。
傅之邪退了,退了半步,剑仍在手中未动。他之所以退,不是因为受到了危胁,而是没有看懂这一剑。
毫无疑问,这一剑很了不起。不仅是蕴含着高超意境的一剑,竟还有幻术和心神攻击。这让傅之邪大为感兴趣,于是,他仍没有出剑,而是细细去体味。
剑收,雨却未休。
金戈铁马破雄关。
这是谢苍山的第二剑。
雨初歇,马蹄声起,旗帜迎风,箭矢蔽天。
宁静瞬间变成了肃杀。这种转变并不突兀,而是非常的流畅,非常的圆润。
面对第一剑,傅之邪还敢托大不出剑,而面对这第二剑,他则脸色凝重,剑出如电,剑影如山,如浪,一圈圈,一层层,将自己包裹。
灵力激荡,呯呯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的战斗已不在是一剑对一剑,而是千剑对千剑,如千军万马列阵厮杀,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谁是攻,谁是守。
箭断,马残,旗倾。
谢苍山再一次清啸,啸声激越,如火山喷发,如天狼啸月。
我自横剑倚长天。
这是第三剑的名字。直到这第三剑施出,傅之邪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三剑,其实只是一剑。
的确,这三剑只是一剑,谢苍山将他分成了三剑。当然,他不是刻意要分成三剑,而是以他的实力,只能分成三剑才能施展出这一剑。
春雨停歇,铁马归山。傅之邪面对的只有一剑,真正的一剑,如天外飞仙,如春水乍瓶,如铁骑突袭……
傅之邪脸上的茸毛竖起,心脏紧揪,这是受到致命威胁才会有身体反映。
傅之邪不退反进,不是如一字般直线前退,而是如旋风一般的飞速旋转着前进,剑在不停的挥出十字,人剑合一,形成了一道突进的十字剑。
呯!
傅之邪被击退,血气逆涌,强行压了下去,喉头仍一甜,但血却生生咽了下去。他的身形一滞,而谢苍山的剑却更快了。
傅之邪目光一凝,月之暗再次出手。
刹那芳华。
春风起,百花开。秋风至,百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