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观死鹿而伤己心

烈火熊熊燃烧，杨修随意在篝火旁坐下。

烤架上是烤糊了的鹿肉。

不怪他厨艺差，而是根本没厨艺！

嘴上吃着半生不熟却被烤糊了的肉，杨修心中也五味杂陈。

说起来，这是第一头自己狩到的猎物。记得曾经自己也拥有一颗加入狩猎队的心。等到自己真正具备了击杀猎物的时候，反而下不了手了！

杨修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

也许以前自己只看到了狩猎队成员扛着猎物威风凛凛的样子，却没想到每一头猎物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等到自己亲自面对所谓的“猎物”时，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忘记，它是活的，它也是一条生命！

手中吃着鹿肉，烤架上还在烤着。

这头野鹿的死相一直在杨修脑海中徘徊不去。

鲜红的血染红了大地，身体在抽搐、在挣扎，嘴巴一张一合，似在求救，又似在呼痛，七窍流血、眼睛无力地上翻……

在挣扎与痛苦中，野鹿被终结了生命。而这，杨修都看在眼里。

不唯杨修，每个小孩子都是这样。以一颗剔透的心观察这个世界，世界的一动一静，在他们眼中都显得很有趣，很想一探究竟。

同样的，以他们无暇的心去观察世界，也很容易被世界影响。他们很容易将自己代入观察对象的角色，观察对象的一举一动、酸甜苦辣都反馈到自己身上。也许这就是“万物与我为一”的“齐物”境界吧。

这种心境很适合于悟道，却也容易被道所伤。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齐物”的心境也逐渐丢失。人们开始谨慎小心，开始自私自利，开始麻木不仁……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齐物”的弊端。齐于物，被物伤；不齐于物，被人伤。

杨修观死鹿而伤己心，也正是这个道理。

一头鹿没吃几口，杨修就吃不下了。不知为何，杨修胸中有一口郁气淤积。若排不出这口郁气，别说吃饭喝水不下，甚至会大病一场。

三天。

整整三天过去了，杨修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身体消瘦了许多。

这一次三叔没有来开导他。

白风知道，孩子的心境最适合修道，却也最容易被道所伤。如果这一次，杨修的心结打不开，或者心结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无论是何种，杨修的心境都会蒙尘，会黯淡许多。但是，总归是要让他经历一些挫折的。

这一次，他想让杨修自己去寻找答案。

告别三叔，杨修想回村看看。

一路疾驰。想到自己离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禁思念起家人、伙伴起来。

后山上，杨修看着山脚下的家，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不禁长出口气，胸中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杨修回到家中，母亲一阵欣喜，又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

“孩子，你受苦了，瘦了许多啊。”

“娘，爹呢？他怎么不在家？”杨修不见父亲的身影，连忙问道。

“他呀？这不开春了嘛，村里的食物不够了，他们都出去打猎去了。”

“哦。”杨修黯然。

“怎么，心情不好？”

“没，没什么。”杨修摇摇头。

“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出去修炼怎么能把身体修坏了呢？”李容心疼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娘，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吃点。现在不到晚饭时间，先随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拍拍杨修的小脑袋，李容转身就去了厨房。

“噼噼啪啪！”

杨修听力很好，厨房里折断干柴生火的声音如在耳侧。

很快，杨修就闻到了香味。

饭做好了。李容端着一碗粥过来，白生生的粥上撒着一撮咸菜。

闻着粥和咸菜的清香，杨修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

三天了，这是第一次感受到饿。

什么也没说，杨修接过饭碗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李容又是开心又是心疼，神色复杂地看着杨修。

她抚着杨修的背，心疼道：“孩子，受苦了。”

“不苦不苦。”杨修摇摇头。

“如果当仙人太累，就回来做个普通人吧。回到杨家村也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娘，你就别担心了。修行其实并不苦，是我自己的原因。”杨修低下了头。

“怎么了，孩子？”

“娘，我……我杀了一头鹿，我很难过。”杨修心情低落，“可是我肚子又饿，又找不到吃的，不得已才杀了它。但是，我真的不想杀它啊！”

杨修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傻孩子，你不是说了吗，你是不得已才杀它的。”李容抚摸着杨修的脑袋。

“可是……可是我还是杀了它。”杨修号啕大哭起来。

一旦扑进母亲怀里，是钢铁也会变成绕指柔，更别说是小孩子了。杨修发泄着悲伤，但胸中的郁气却越发郁结了。

李容慌乱，却也想不到开解的办法，只是心疼地抱着杨修。

李容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杀只鹿而已，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待会儿去找小露、杨力他们玩儿吧。”说不定小孩子之间一闹腾，什么烦恼都忘了。

“嗯。”杨修点点头。

快放学时，杨修坐在河边等待杨雄、胖子等人。

村子的一些少年和杨修打了声招呼就回村了。说起来，村里的孩子们虽然彼此都认识，但也有玩不到一块儿的。但大家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终于等到了胖子他们。

远远的，小露就甜甜地叫着“杨修哥哥”。他们都向杨修挥手示意。

河边，六个小伙伴坐成一排，大家有说有笑的。

“杨修，你不是去山里面修炼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第一个发问的是杨阳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人。

“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回来散散心。”大家都看得出杨修心情不是很好。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情都写在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杨力“狠狠”道，“快跟我们说，我们一起去揍他！”

“走开吧小耗子。”胖子捏着他的鼻子说，“能欺负杨修的人，就算我们扎堆也是去送菜。”

“所以，杨修你到底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胖子问。

杨雄、杨阳、小露也都看着杨修。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杀了一头鹿。”

“哇！”小露发出了崇拜的声音，“杨修哥哥真厉害，都能独自打猎了！”

“唉。”杨修叹了口气，“你们不懂。一头活蹦乱跳的鹿就这样死在了我的手中，我心里难过。”

“怕难过就不杀它呗。”杨力不假思索道。

“也没那么简单。”杨雄道，“这个时候山里肯定缺少食物，只好杀鹿了。”

“那就纠结了。”杨阳分析道，“杀了不忍心，不杀又要饿肚子。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所以我现在心里难受。”杨修幽幽地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杀了就杀了呗。”杨力满不在乎地说。

一来他们本就不是亲身经历者，再者为了安慰杨修，当然把事情往小了说。

杨修对这样的答案很不满意。

伙伴们都没辙了。

“要不……要不你去问问夫子爷爷？”杨阳忽然提议道。

“嗯！”杨修的眼睛顿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