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三杯茶，苦与甜

“好主意！”杨修眼睛都亮了。

“那我就去夫子爷爷那儿转转？”

“去吧去吧。”大伙儿也都催促道。

“走喽！”杨修一步跃起，还在河中踩了几步，踩水到了河对岸。

“你们先回去吧，晚饭后后山上见！”

大家也都笑着挥手。

杨修在田野上疾驰，很快就到了学堂外。

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心情，杨修跨过小木桥，走进了学堂。

夫子正在打扫卫生。

“爷爷，我来帮你吧。”

夫子抬头一看，原来是杨修来了。

“是杨修啊，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杨修接过扫帚，低头扫地。

“没什么，就是想爷爷了。”

“哦？”杨继业老夫子笑着抚摸长长的胡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嘿嘿。”杨修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一刻钟左右，这所小学堂就被打扫干净了。

杨夫子搬出一桌两凳，泡了壶茶在院子里品着。

只是普通的山茶，一壶泡下来，苦得很。只一泡，院子里就充满了清苦的气息。

“杨修，来来来，尝一口。”杨夫子微笑着招来杨修。

杨修坐下喝了一口，差点儿没喷出来。

“哈哈哈。”杨夫子又是一阵抚胡微笑。

“爷爷，这么苦的茶，您真喜欢喝？”杨修吐了吐嘴里的茶叶。舌头上的茶叶越发苦涩。

“哈哈哈。”杨夫子仰头长笑，“苦点好啊，苦点好。”

“爷爷何出此言？”杨修不解，“人人都厌苦喜甜，为何您却说苦点好？”

“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杨夫子道，“世事唯艰，生也苦，死也苦，万般皆苦！”

“既如此，为何还要人为寻苦？岂不苦上加苦？”杨修越发疑惑，一时间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是啊，既然万般皆苦，为何还要苦上加苦？”

“来来来，你再尝一口。”

杨修不忍拒绝，便又饮了一口。

“嘶――”杨修浑身发颤，苦到心里去了。

“哈哈哈。”见杨修这般模样，杨夫子却乐得很。

“这回感觉怎么样？”

“更苦了。”杨修眯着眼睛，表示受不了。

杨修的灵魂在传承中得到了锤炼，可以说远超同济。强大的灵魂所带来强大的感知力在这时候起到的作用就是，他喝茶所感受到的苦是普通人的许多倍。

“苦就好，苦就好。”杨夫子笑着，“知道苦就好了。”

“还请爷爷明示。”杨修恭敬行礼。

“杨修啊，你如今年齿几何？”

“回爷爷，杨修满七周岁了。”

“哦哦哦。”杨夫子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啊。”

“仿佛昨天你还在襁褓中哇哇大哭，一转眼你就踏上仙路了。”

“嘿嘿。”杨修羞涩地挠挠小脑袋。

“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你才一尺长。”夫子两手比划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你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

“记得那年来了场倒春寒，大雪封了山。你爹上山狩猎未归，家里柴米油盐皆耗尽。一个女娃子，拖着刚出生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苦啊！”

夫子喝了一口茶，嘴上还说着：

“苦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李容还是在说茶，亦或是两者皆在说。

杨修没有打断夫子。

“那时候你还小，饿了就哭。你娘都没有一口吃的，哪有奶喂你啊？那时全村都缺少食物，一个个都饿蔫了。就你最有劲，哭得最响亮。”

话说到此处，杨夫子笑着喝下一杯茶。摇着头说：“苦啊。”

“那时全村都缺少吃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啊。所以大家就东拼西凑的给你们凑了一些食物。”

“靠着稀饭米粥，你才活了下来。”

“你的命，就这样保住了。”夫子又喝了一口。

“你说苦不苦？”

“嗯。”杨修点点头。娘很少告诉我小时候的事，现在听杨爷爷这么一说，真庆幸自己还活着，也感谢全村的帮助。

“小时候还好，稍微长大了才叫做不省心呢。”杨夫子笑着说，“你小子到了两三岁，学会走路了，就满村子到处乱跑，你娘拦都拦不住。”

杨修也笑了。这些事情，娘都说过。

“你小子也是个怪胎，才两三岁就能满村子到处跑。”

“你穿着开裆裤，撅着屁股跑来跑去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呢。”

杨修小脸一红。

“小孩子不知道疼，摔了也就摔了。最多哭一会儿就好了。你可倒好，还没人腿高呢，就从一个三四尺的高坎上滚了下来。”

“这可把你娘吓坏了，还得了一场大病。三个月才缓过来。”

杨修暗暗自责，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这么不省心。

“从那以后，你走到哪，你娘就跟到哪儿。直到你长到四五岁才稍微松了点儿。”

娘跟着我的事，自己还有点印象，毕竟自己长大了不少。

“一转眼，你就六岁了，去祭拜先祖了。”

“可是人人都回来了，你却一去不复返。你娘是心急如焚啊。”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你娘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不到三十岁的人，头上却长出了白发！”

“世上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苦啊。”杨夫子喝了一口茶。

“北山上，你爹娘为你立了一座衣冠冢。”

啊？！杨修震惊，爹娘居然给我立了一座坟？为什么他们没告诉我？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死’而复生。你娘啊，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你一回来就闯祸，你娘不得不惩罚你。”

“但你可知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你娘打了你多少下，就打了自己的心多少下！你痛，她的心比你更痛！”

“苦啊。”一壶茶被夫子喝了大半。

“你踏上了仙路，你娘高兴啊。她多希望你能了却世间的愁苦，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仙人。”

“但是仙路漫漫，她只是一个普通妇女，看着你踏上一条未知的路，又怎能不为你担忧？没有父母的庇护，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你娘怎不心疼？”

“苦啊。”杨夫子摇摇头。

杨修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缓缓喝下，苦涩溢满了整个口腔和鼻腔。茶水顺喉而下，淡淡的苦涩流进胃里。

“苦啊。”

没由来的，一丝淡淡的清甜从舌根涌现，很快充满了整个口鼻，也甜进了心里。

“真甜！”

夫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万般皆苦，苦是苦，甜也是苦。等到回头一看，苦也是甜啊。”

一壶茶，就此被饮尽。

听着杨夫子的话，杨修若有所思。

“对了，你来找我，一定不是为了给我扫地吧？遇上什么麻烦了，不妨说来听听。”

“不了，杨爷爷。”杨修甜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