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精骑，竟如此善战！以前怎么没看见过这等战力？”饶是李必、骆甲这两大骑战高手久经沙场，仍为这些散兵游勇的战斗力感到吃惊。

而这还只是被打散逃窜的落后杂兵，那以侵略如火称雄当世的中军主力该强成什么样子啊？作为全军统帅的灌婴，此刻心里已是五味杂陈，万一这是钟离昧又一次故意败退，引汉军深入，自己能否避开敌人的合围？

现在他又回想起以前当先锋时的初心，还是那时候轻松啊，作战全凭一股血勇之气，汉王和上将军指到哪儿，他就带着人打到哪儿，即便是与天下无敌的楚军作战，也从来不曾惧怕过。

经过这几年在战场上的磨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何其走运！想想彭城一战，全军上下志得意满，谁都觉得楚军没几天好蹦跶了，结果才一夜的功夫，几十万人马灰飞烟灭。还多亏那时候的上将军，如今的齐王韩信率军出关，把如洪水般咆哮而来的楚人打得大败而逃，这才捡回一条性命，自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认真琢磨作战的。

后来跟着韩信横扫北方众诸侯，连战连捷，自己心里又有些飘飘然了，可这一回又是楚军，兜头浇下一壶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应对之策。

直到如今灌婴才明白，原来像项羽、韩信这种能做到百战百胜的战将有多么的困难，不仅要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战况计算到位，还得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迅速地作出判断。骑营数千精锐的性命、陈下之战的得失，甚至楚汉两国的气运，都在这一刻化作万钧重担，沉沉地压在灌婴肩头，被头盔掩住的额头，已被冷汗浸湿。

“报！”一名斥候飞驰而回，给灌婴带来了急需的敌情：“前方又发现一支楚骑！”

果然不止几百散兵游勇，至于有没有埋伏……

“有多少人马？”

“大概四五百。”

“哦，那加起来就……一千骑兵还是向东逃散？”

“一千？”斥候略感诧异，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道：“没有，两支人马并未会合，而是一支向东，一支向北，各走各的。”

怪哉！

灌婴听完斥候的禀报，眉头大皱，被敌人一路衔尾直追，在如此平坦的大道之上，逃跑的路径皆是一览无余，不想着团结起来御敌，反而大难临头各自飞，指望友军吸引对方主力，好让自己逃出生天，楚军已经落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当满是狐疑之色的灌婴催赶坐骑来到前队的时候，就看到东、北两个方向上，各有数百人马朝着天地间的尽头奔去，乱糟糟的，毫无纪律可言。

“李必将军！”

“末将在！”

“你领一千骑卒向北追去，不可急于交战，小心应付，优先解决落后或掉队的楚军。”

“唯！”

灌婴与李必分兵之后，便全力跟在东逃楚军的后面，除了尾随探路以外，更想借驱赶楚营骑卒，冲乱后面的楚军大阵。既然连最起码的协同作战都做不到，自相踏践这种事当然也不在话下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灌婴失望了，接下来出现在汉军骑士们面前的并不是期待中的楚军残兵，而是一座占地不大的营砦，楚军骑卒们似乎没进营的打算，竟都向南绕道溜了。

等灌婴靠近一看，总算明白楚军那些骑卒为什么不进去了，整座营砦根本就是空的！别说望楼了，连一堵像样的外墙都没有，除了架起了一些拒马，挖了几道壕沟以外，内部到处都是空地和残破不堪的帐篷，一点工事的影子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瞧见远处有炊烟正在升起，灌婴毫无兴趣参观这座空营。而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居然发现有人在生火做饭，只是在发现灌婴骑营主力之后，立时一哄而散。

于是，与之前一样，灌婴令骆甲分兵向南追击，自己继续向东进发。汉军骑卒飞奔在残破的营砦空地上，绕开胡乱支起的帐篷，跃过大小不一的灶坑，朝着营砦东面疾驰。

等转过了最后一道障碍物，面前一片豁然开朗，只是眼前突然略微有些暗淡。极目远眺，寂静的旷野上，却看见了一面楚字大旗，而在这面大旗之下，左右各有一支骑军严阵以待。

一些汉军骑卒们拼命地眨着眼睛，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刚才还是意气风发的突进，跑了半天杀透了敌营，居然遇见了本该消失的楚营中军！难道是老天爷在开玩笑吗？这么多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绝对不可能！

“不，我们没有看错，那就是项羽，率领楚军在这里等着我们钻进圈套里！”灌婴一语道破天机，就是领悟得晚了点。

只见主帅大旗之下，西楚霸王端坐在乌骓之上，其所率领的精锐骑军列于阵前，而自己一方刚出营地，还未及时成列。也就是说，此刻，只待项羽一声令下，汉军骑营就将迎来灭顶之灾！

同时后方不断升起阵阵烟尘，显然是李必、骆甲中了楚军的埋伏，而且看样子敌人还有后手，并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前遇强敌，后有拦截，众骑卒尽皆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们已经插翅难飞了。

“我灌婴真是有面子啊，居然能让堂堂西楚霸王亲自出马，还调动了整个楚营的步骑，布下这天罗地网！”灌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一旁亲随朗声道：“君侯，趁楚军还没杀过来，我等护着君侯冲出去！”

灌婴抬手拦住亲随，言道：“不可莽撞，项籍可能在等最佳时机，先做好迎敌准备！”

“可是君侯，项籍在此，汉王和建成侯他们还不知啊！”

灌婴一听，顿时呆愣当场，心思却已飞到了战场之外。

而此时西楚霸王在楚字大旗之下，双目鹰视战场，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派尽显无疑，只是稍微挥一挥手，成千上万的楚军将士齐声高喊：“降者不杀！！”